第398章 黃仁不仁

翠青手腳輕,但這是連著皮肉的,如今糊成了一片,扯著扯著她眼淚就止不住的掉,“小姐幼時就吃了不少苦,如今疫情,又受這樣的罪!”

那眼淚跟雨似的,看得白華英有些心疼,伸手給她擦了擦眼淚,“不過是些小傷,不要緊的,我不疼。”翠青以前是個傻乎乎的,跟了她這段時間,也長進了不少。

她盯著腳,扯下最後一片紗布,哭得抽抽噎噎的,“下回……下回你要是再這樣……”

“沒有下回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都聽你的,我不走路了,你就在我身邊,替我推輪椅好不好?”白華英瞧著她,忽的想起幼時見她受了傷,蹲在她身旁哭的封錦蘭來,待翠青的語氣也越發的溫和了,真是連哄帶騙。

翠青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眼淚,“這可是你說的,下回要是再傷著……”

一提到傷字,翠青眼淚又嘩嘩的下來了,白華英見狀隻得哄著她,“沒有下回,我保證,你瞧我如今不是在輪椅上坐著嗎?傷的隻是皮肉,過些日子就好了。”

“前些日子傷了手才好,這會子又傷了腳,要是大公子知道了,可得心疼壞了。”翠青抹了把眼淚,輕輕的給她上藥,那藥是魏忍冬自己研製的,對傷有奇效,一用上去,那血便止下了,翠青小心翼翼的用紗布將腳纏繞了起來,鞋子都沒給她穿了。

“有奴婢在,小姐也不必下地走了,這鞋子不穿也罷。唔,天冷,可得捂得嚴實些才好。”她低頭將另一卷紗布又包在她腳上,片刻的功夫,白華英精致的小腳裹得跟個粽子似的,看起來又大又腫。

白華英煩心藥方的事,拿了本醫書研查,翠青又替她將另一隻腳的傷弄好。

這麼一頓折騰,就過了一個時辰了,魏忍冬掀開簾子進了營帳見她這裹得跟粽子似的,嚇了一跳,“你這腳……怎麼腫成這個樣子?”

翠青係好最後一個紗布帶子沒好氣道:“小姐是個心慈軟的,如今見了疫情,哪裏耐得住性子,這城北的營地又是建在亂石子上的,來來往往的不知一天要走多少回,腳就磨破了,魏公子,你的腳沒事吧?”

魏忍冬低頭看了眼自個的,又看看白華英那雙腳,哭笑不得,“倒是我一時疏忽了,也難怪璟王叮囑人將路都鋪了木板。”

自從知道這是自家師妹,她與璟王的事情,魏忍冬的心境也就不一樣了!每天這麼瞧著二人你來我往的,就是不戳破那層窗戶紙,魏忍冬瞧著也覺得挺有意思,這回他可得替師妹好好的把個關,否則指不定又被人騙了去!

白華英將腳攏在裙擺裏,抱著暖手的爐子,朝魏忍冬狐疑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不放心他,所以過來瞧瞧,如今有你在,我也放心了,他這個病症到底比尋常的要重一些,你可查出些什麼眉目來?”權傾朝野的王爺染了疫病了,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憂。

白華英搖了搖頭,“霍二公子已經去查了,一個時辰都過去了,也沒個消息。”

“此事不急,最要緊的還是先將人醫好,這個方子,我稍調了幾味藥,用著效果也不理想,如今大雪封山,師父也出不了縹緲峰,咱們隻能自己想法子了。”魏忍冬有些頭大,他在這兒沒日沒夜的瞧病號,已經瞧了數不清的人了,每天眯上這麼一個時辰,人都快瘋了。

魏忍冬是個喜歡自在又愛享受的,除了上回的豫州,哪裏吃過這樣的虧?當初他這小神醫的名號,也是因著豫州的疫情才得來的。

白華英將方子翻看了幾回,“或許可以另外再添幾味藥試試。隻是這藥風險太大了,疫病的源頭是從溝渠裏出來的。”

“是,有不少巡防營的人送過來,都是些參與了溝渠修葺的。”魏忍冬徑自倒了盞茶,見水壺空了,又倒了些水進去,擱在碳盆的架子上燒。

外頭的雨下得漸漸的又大了,風一起,寒意嗖嗖的往裏竄,翠青抬手去拉簾子,就瞧見這霍燕堂提著個人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人找著了,你自個來問吧。”

他將手裏提著的人往營帳裏頭一扔,這人麵黃饑瘦,摔倒在地上,骨頭生疼,他抬起頭,露出汙髒的臉,“要殺要剮,隨你便!”

霍燕堂冷笑道:“嘴還挺硬,爺什麼樣的手段都使得,你最好從實招來,否則,爺也讓你嚐嚐這十八般酷刑的滋味。”

來人很是硬氣,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臉,冷笑道:“有什麼可招的?人是我害的,事兒是我幹的。你們這些當官的,永遠都是推三阻四的,上京被你們害成這個樣子,如今我讓璟王給我陪葬,我這一輩子也值當了!”

他說得慷慨大義,揚著臉,枯瘦的麵容上透著自信。

白華英靜靜的凝著他,忽的笑了笑,“璟王死不了,閣下大可放心。”

這人怔了怔,“不可能!我分明親眼看見他將那碗藥喝下去了!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如今染了疫病,也別想再活下去!這上京疫情死了多少人?多他一個不多!憑什麼旁人死了,他就能苟活?我可不是被人騙大的。”

白華英摩擦著手中的湯婆子,神色冷漠,“你送的什麼藥?”

這人坐在地上,破罐子破摔,冷笑道:“這姑娘問的可真是天真可笑,還能是什麼藥,自然是讓人得疫病的藥了!如今我替天下人除了這樣一個禍患,天下人都會將我銘記,倒是你,小丫頭,我識得你,當初是你領著府上的人去救疫,此等義舉,我也認你是個人物。”

這高帽子給她戴的,白華英抬了抬手,“都出去吧,我與這位……”

“黃仁。”他揚著臉,傲得很。

“我與這位黃仁單獨聊幾句。”白華英倒了盞茶,端在手裏,纖細的指輕點著茶麵,悠閑又自在,瞧得這人心裏很不安,但想著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也沒將她太放在眼裏。

翠青急眼了,擋在白華英跟前,“小姐,這樣的人,交給燁羅去審就是了,有什麼事兒是交待不了的,你眼下還有傷,怎麼能同他單獨相處,他若是對你不軌,那到時候……”

黃仁鄙夷的看了眼翠青,“你以為我瞎?是個人就下得去手?更何況我黃仁曆來是最是講理!你家小姐是個人物,我還能殺了她不成。”

翠青氣得不輕,“你這話什麼意思!”她生平最厭惡旁人說她家小姐醜!生怕自家小姐因著這話心裏不舒服,若不是白華英在,她就衝上去揍人了。

白華英拍了拍翠青的手,哭笑不得,“咱們翠青先前還是個溫溫糯糯的小團子呢,這會怎麼動不動就要打要審的了?黃公子是個仁德之人,你小姐我自然要以仁德待之。”

翠青瞪了他一眼,“就他這樣子,可沒瞧見哪裏仁德!”

“去吧。”白華英擱了茶盞,眼底透出幾分輕淺的笑意。

翠青不甘心的瞪了眼黃仁,警告道:“我家小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不會放過你,你最好掂量著些。”她揚了揚那小拳頭,轉身出了營帳。

魏忍冬也跟著走了出去,整個營帳內一片寂靜,白華英瞧著眼前這麵黃饑瘦的人,手搭在下巴上,笑盈盈的瞧著他,“黃公子,許久不見,如今想來混的不錯,竟然有人指使你殺璟王了。”

這人怔了怔,瞧著白華英那詭異的笑,慢慢的起了身,“你……你認識我?”

白華英靠著輪椅,輕笑道:“黃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你兄弟二人奉了芹小娘的意思,將我帶去了破院子裏,怎麼?這會子倒是忘了?”

他僵在原地,那詭異的感覺瞬間襲來,“你……是你?沒錯,當時隻聽人說是位小姐,卻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你……你怎麼在這。”

“原來你姓黃。”白華英笑著將茶端了起來,遞到他跟前,“遠道而來,辛苦了。細說起來,璟王一事,我還得謝謝你,真是巧了,我正想做這事,你倒是比我快了一步。”

黃仁將信將疑的瞧著她,先前她手一揮他們就動彈不得了,這會子嚇得直哆嗦,“當……當真?”

白華英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先喝盞茶再說。”

黃仁顫顫巍巍的接過那盞茶,沒敢喝,“白小姐,這事兒也怪不得我,我也是替天行道。”

“這倒是有意思了,不知你行的是哪個天,哪個道。”白華英目光落在他身上,黃仁隻覺得背後發涼

,這比直接對他用刑還要駭人啊!

“是……是上京的老百姓!當初溝渠一事就有不少人上報過,可是朝堂裏的人壓根就沒管過,最後將上京害成了這個樣子,死了這麼多人,我……我不敢去找官家,

那他身為皇家的人,自然是要受些罪的。”黃仁心裏藏著事兒,沒敢說。

白華英捧著臉,笑著問,“殺了璟王,疫病就能平息?你可知如今的溝渠是璟王親自領著人在挖?那些汙髒的活,璟王衝在最前頭。你卻說他不仁不義?”

黃仁被她那笑嚇得一個哆嗦,砰的一聲跪了下去,“這……這這我也沒瞧見,我哪裏知道的這麼多,白小姐,先前多有得罪,可……可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們可早就兩清了。”

白華英朝他抬了抬手,語氣溫和:“自然是兩清了,如今璟王躺在這兒,我還得謝謝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