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尋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側倚著,修長的大手捏著一盞精致的羊脂玉蓮花樣式的酒杯,那玉觸手溫潤,酒微燙的熱意從杯中傳過來,香氣迷人,恍然間璟王笑了。
溫良書懷疑自己看錯了,他轉了轉輪椅湊了過去,“你莫不是真喜歡上那小丫頭了?皇後原是想將她指給太子,好在如今旨意還未下來,若是你先下手為強,也不是不可以,不對,眼下太子都自身難保了!咱們趕緊想想法子!”
他差點忘記了過來的目地!美色真是誤事……呸,小丫頭那一臉的紅,算不得美色!
“不急。”璟王抿了口酒,拿了塊從北境帶回來的牛肉幹嚼著,歎道:“到底還是北境的酒烈,上京的太柔了,後勁也大。”
溫良書奪了他手中的杯盞,愁得頭發要白了,“顧璟雲,你能不能上點心?好歹大晉如今也是你們皇家的!太子若是出了事,國將不國!榮王才多大,到時候必然是皇後與勇安侯府把持朝政,你先前因為王妃的事情與勇安侯府鬧成這樣,他們豈能容你。”
溫家是文臣裏頭排名老二的,所以對朝堂的動向格外的敏感。
璟王懶洋洋的躺在軟塌上,曲著一條腿,朝溫良書道:“急什麼?太子在你們眼中難不成就如此不堪一擊?”
“能不急嘛,太子殿下仁德,可他一旦被廢了,再複立可就難了,官家如今病重,以後的事情誰還說得準!顧璟雲,你是不是背著我還瞞了其他的事情?”溫良書狐疑的凝著他,到底這天下還是姓顧,他未必能做到真的無動於衷。
外頭的雨一陣一陣的,這會子又急促的下了起來,璟王起身理了理衣袍,來到窗邊,一推開窗,那冷風便夾帶著雨撲了進來,將一屋子的幹燥驅散了大半,璟王抹了一把臉,手撐在窗欞上,背影一時顯得分外孤寂。
“入春了,今年的雨水似乎分外多。”
溫良書恨不得將他腦子砸開,“如今火燒眉毛了,你還在管上京雨水多不多?縱然是要問,那也是戶部工部的事情,同你一個王爺有什麼相幹!你能不能說點正經的。”
璟王接過燁羅遞來的酒盞,一飲而盡,將酒盞丟進他手裏,“上京的地下溝渠塌了,入春雨水一多,街道就會被汙水泡爛,到時候隻怕是要生疫病了。”
溫良書默了默,不甘願的將杯盞擱回桌案上,“最近在路上確實發現了好些地麵塌陷,有些路馬車根本過不去,可這是工部的事……”
“不僅僅是工部,這地下溝渠是三十年前勇安侯協同梁老先生一並修的,但後來修到一半,梁老先生便走了,這溝渠便是勇安侯攬下了。”璟王轉著手中的玉板指,眯了眯眼。
溫良書一拍大腿,欣喜道:“勇安侯當年定然是中飽私囊了,這麼大的一個工程下來,不知貪墨多少,如今不過三十年,竟然就塌了,依著你的意思,如今這件事情要如何處置?”
“此事若是官家提起,便由你去接手。到時候本王另有安排。”璟王心裏早就有了成算,隻是事態複雜,眼下時機未到。
溫良書低頭看了看如今不大能動的雙腿,咳了兩聲,“你讓我去?”
“非是真的讓你去!地下溝渠這樣大的事,趙斯年必然會與你相爭,到時候你再讓給他就是了。”他這可是給了趙斯年一個天大的機會!
聰明人如斯,想來定然會好生利用起來。
軟香閣裏不知怎的,呼的鬧了起來,人聲鼎沸的。
溫良書挑開前窗,就瞧見鄭元風正拉著霍家大公子說什麼,瞧著那一地的狼藉,是已經打過架了。
“嘖,他們怎麼打起來了。”溫良書狐疑的想了半天,鄭府與那霍府,什麼時候結了這樣的梁子了?
霍大公子是個文臣,哪裏按得住武將出身的鄭元風,頓時被揍得有些動彈不得,人群裏忽的出現了一道嬌小的身影,白華英女扮男裝,扮了另外一個相,溫良書一時半會的也沒瞧出來,隻覺得小丫頭有些眼熟。
“鄭兄,你喝醉了。”白華英扣著他的手,用力捏了捏,鄭元風的酒勁頓時去了大半。
霍大公子是個斯文人,他理了理衣袍,擰眉凝著鄭元風,“鄭兄想是喝醉了,這些帕就記在首輔府吧,這酒權當是霍某請了。”
鄭元風掃了眼一旁的白華英,白華英暗中捏了捏他,他疼得直咬牙,“這酒我鄭家也是請得起的!小二,掛將軍府。”
小二在一旁懵了,左右為難,霍大公子拂了拂衣袍上沾的汙漬,溫聲道:“鄭公子,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霍某與葉家二小姐一事,有媒有聘,但鄭公子若是真的待葉小姐有心,何不上門求娶。”
鄭元風臉色煞白,指著他的手直哆嗦,“我……我自會登門求娶!”
霍大公子笑得溫潤如玉,那氣度與吃醉了酒的鄭元風比起來,簡直如流雲與泥濘,看得白華英恨不得給他兩腳!輸人不輸陣呐!這鄭元風是真醉了還是假醉了。
“好,君子不奪人所好,霍某今日便讓你三日,你若是三日內登葉家門求娶,葉家若同意,霍某甘願退婚。”他舉止得體,一襲月牙色的褙子襯得公子如玉般,他這樣的品行,才是霍首輔的真傳。
白華英想起霍家那個小霸王,隻覺得二人也是天上地下。
鄭元風比劃著好,搖搖晃晃的道:“不必三日,兩日,兩日我必上門求娶!你,你給我等著。”
“靜侯佳音,霍某告辭。”霍大公子朝他微微頜首,視線從白華英的臉上掃過,今天的白華英踩著墊了增高的鞋子,衣服穿得也厚實,加上她手腳本就長得長,那臉上的紅胎記一消,抹點黑黃的顏色,再將眉畫粗些,隱約裏便有幾分少年郎的架勢了。
這少年郎,似乎與白家那位大公子有些相似,霍大公沒多想,看了一眼便走了。
白華英扶著鄭元風,咬牙切齒,“你這幾天就天天在這兒呆著?”
鄭元風盯著她看了半響,眯著眼睛搖搖晃晃的,“你……你誰啊你!”
白華英真想將他一腳踹進泥裏拔不出來,“我哥哥走的時候還讓你照看好我,你倒好,成日的呆在這軟香閣裏醉生夢死!”
鄭元風這才回過神來,拉著白華英便要走,“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你來這兒幹什麼,趕緊走。”
白華英拽著他,有些氣,“先回雅間再說。”
她一路拖著鄭元風往樓上走,對麵的溫良書將這一幕瞧入眼底,挑了挑眉,“先前那位鄭家公子……可惜了。”
璟王將酒擱在碳火上燒,想起那位鄭家的大公子,手頓了頓,“天縱英才,是可惜了。春闈的時候鄭元風打算考什麼?”
“依著鄭家一門武將的架勢,自然也是武考的,方才不知怎的同霍大人打起來了,瞧著是手下留了情麵的,否則這會子隻怕霍家那位大公子就不是走回去了。”
他打量著那半扛著鄭元風上樓的人,挑了挑眉,“鄭元風身邊還有這樣的人物。”
璟王掀了掀眼皮,就瞧見那小丫頭,三更半夜的不睡覺,扛著鄭元風進了對門的房間!
雖說她化了妝,旁人是認不出來,可他不一樣,他連一個衣角都可以判斷出來那人是不是白華英!
若非是有這樣的眼力與了解,當初也不可能認出了她是封錦明。
璟王猛的起身,大步出了雅間,溫良書見他走了,有些懵,“誒,就這麼走了?你去哪?”
燁羅也一頭霧水,忙跟了上去。
那屋子裏頭,白華英將鄭元風丟在軟塌上,吃力的轉了轉胳膊,年紀不大,還挺重!
“你先前可說了三日內要去提親,這提親要備的東西可不少,你趕緊洗把臉醒醒酒,好好想想轍吧。”先前就說過要采用迂回的法子,將葉鳳薑薅回來,沒想到這貨壓根沒動靜,原是跑這兒來喝酒了!
他抹了一把臉,嗓音哽咽,“我原也想過法子去見她,最後都潦草收場,沒想到她竟真的要嫁給霍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