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氣,又呼出,抬步走下。
卻是步步期待,又步步沉重,卻也終於,到了頭。
暗室中的人兒聽到了深深淺淺頗顯躊躇的腳步聲,慢慢的抬起了頭。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這是他對她的唯一評價。
一時間看得癡了,看得傻了,又看得虎目含淚,哽咽聲聲。
“你.......你是朔月的良玉公主嗎?”
良玉,金良玉,他的,從未見過麵的娘親!
良玉的喉嚨動了動,他看到了她清澈得略顯癡呆的眼底,晃過了一閃而逝的亮光。
“娘!我是燦兒,我是你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麵的兒子!娘,你........你倒是說話啊!”顫顫的手伸了出去,半途,又頹然的放下。
金良玉,似乎並沒有他意料之中的激動,相反的,卻是出奇的平靜。
“你不應該來的!”
她的兒子,她又如何不盼?可又有誰知道,這暗室,本就是來得走不得的!
無奈的苦笑聲,便又低下了頭,一如無數個寂寞的日日夜夜一般,像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
燦兒急了,好容易找得到娘親,又冒著這天大的危險潛了進來,可誰知意料中抱頭痛哭的場麵沒有,有的竟是這般徹骨的冷?
娘親,不愛他嗎?還是在說娘親拖累了他?一急,這話也就不經大腦了,“娘,你給關呆了還是關傻了?能走不走,你到底怎麼想的?”
金良玉仿若沒聽到,不動,也不語。
燦兒急了,牙一咬,便欲上前硬拉了娘親離開。
忽的,身後‘嘎’的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冒冒然的打開,極輕的,又是極滲人的。
他停下了上前的身形,警覺陡然升起。
“嗖”
一枚冷箭夾雜著濃濃的殺氣,擦著頭發射入眼前的牆上,‘啪’的一聲悶響,激起了灰塵陣陣。
金良玉抬頭,眸光有著一抹冷意。
燦兒打個寒戰,眼底染了抹淒然的笑。
娘親,是你要殺我麼?
“娘,你到底是我的娘,還是我的仇人?”
“她當然,是你的娘!”
身後的來人停下腳步,內隱的殺氣,卻沒有消去。
燦兒轉身,韋皓手握弓箭,一雙染著笑的眸子愜意的盯著他。
像是,貓戲老鼠,又像是,輕蔑的挑釁。
燦兒卻終於放了心。
原來,不是娘親要殺他。
韋皓手中的弓箭揚了揚,又隨意的扔下,“她當然是你的娘!隻不過,她比你更能認得清現實!朕沒想要你的命!所以,這一箭,它射偏了!”
燦兒眯眼:“喔,那倒是應該多謝你的手下留情?”
“不!你應該謝你的娘親!她沒有衝動的跟你走,所以,朕給她個麵子!”
“你放屁!我娘跟不跟我走,管你屁事!”
娘親是他心上的痛!他不許任何人來觸摸!
“當然,不管我屁事,卻管我很大的事!”
韋皓懶懶的回敬他,淡淡的冷笑,淺淺的掛在唇邊,繼爾眸光一利,沉聲說道,“你是自己摘下臉上的那片布呢,還是要朕,親自幫著你摘下?!”
燦兒怔了怔,悄悄的握了手,身後的金良玉沒有半點動靜。
拚了嗎?
燦兒咬牙,燦若星辰的眸底,現出一抹悲創的冷笑。
“如若,我不呢?”
韋皓沒有說話,似是很早便料到他有如此的反應。
隨意的伸手,輕擺,身後的暗影突的拉長。
兩名,僅僅是兩名,身著黑衣的人影鬼魅般的出現,無聲無息。
風,月。
韋皓養的四大殺手之二,還有兩名,花,影。
風,花,影,月,還好不是風花雪月。
花玉容,影無雙,風逐命,月冷殤。
傳說中,這四名殺手,來無影去無蹤,是韋皓身邊最有力的武器。
……
燦兒舉起了手中的劍,韋皓發出了結束的信號。
上書房裏‘乒乒乓乓’的一頓打,不知道是誰輸了,也不知道是誰贏了,不久,一聲女人的慘叫響徹夜空。
再後來,便見一抹浴血的人影奮力的推開上書房的門,疾若閃電的消失在夜色中。
又過一會兒,門大開,走出了滿臉陰霾的韋皓,還有那名絕色的白衣美人,現在卻是倒在不知是叫風還是叫月的懷裏,鮮血滿身。
這一晚,白忙活了!
到底是娘疼兒子啊,最後關頭,竟是願意生生的代他受了一刀!
自己,卻是落得個生死不知!
哼!
該死的女人!回頭再收拾她!
韋皓回頭,瞪著昏迷的金良玉,咬牙暗恨。
“風,帶她去太醫院!醒了,再繼續送回這裏!”
沒有人,在破壞了他的大計之後,還能安然無恙的活得輕鬆!
金良玉,也一樣。
翌日,天亮了,早晨的空氣總是很清新,但婉溪卻很煩。
昨夜,她被韋清適時的救回後,一整晚便翻來覆去的總也睡不著。
腦子裏一遍遍的放著她來到這裏之後,所有認識的男人,由不得便抓了狂!
美男啊,咋這麼多的美男?還全部讓她給碰上了?
禁不住的呻-吟一聲,幹脆翻身坐起。
細數著。
王爺妖孽得禍水,沈浪風流得無敵,風沁絕美的空靈,韋皓則下流沒下限,就連那小小的吃奶娃,也他-媽-的,美得冒泡!
她這是走了啥的桃花運了?呃,不是!是黑黑的黴運!
先來就被扔下水,又後來,迷路闖樓,又進山,差點當了那老虎的小點心。再後來,竟是被陷害!
靠!
想起了陷害,就想起了那吃奶娃!
後知後覺的一拍腦,怎麼感覺好像是轉了一圈,到了最後又轉了回來?!
剛想起這吃奶娃,‘砰’的一聲震天響,門板被踢開,細細縷縷的晨光透進來,照著她的眼,爍爍閃光。
不知不覺間,天已大亮。
她無奈的揉揉額頭,挑眉道:“進來不知道禮貌麼?要敲門!敲門知道不?”
“不懂!”
稚嫩的聲音脆脆的喊,韋鈺圓滾滾的身子撲了進來:“嗚嗚!小奶娘,你好可憐喔!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痛痛?鈺鈺幫你呼呼!還有.......鈺鈺要吃奶奶!”
貌似,這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婉溪臉蛋一黑:“滾!你這臭小子,要不是你半夜貓進來,爬上我的床,我能這麼倒黴麼?還敢說吃奶,我拍死你!”
反手一巴掌,拍上他胖嘟嘟的肉屁股,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樂得韋鈺咧了嘴。
“咿呀!就知道奶娘最好啦!不會打我的!”
“呸你的!就知道拍馬屁!”其實,還真舍不得下手。
“可是,鈺鈺不是馬屁屁喔!奶娘你有麼?”
韋鈺得了便宜就賣乖,認真的小豆眼瞪得溜溜的圓,狡黠的目光熠熠的閃。
“胡扯!”
婉溪吐血,作勢要揍他,終於是沒舍得下手:“喂!這天還沒亮透,你急急的跑來做什麼?還想被人當場抓奸,害死我啊?”
伸手捏他胖胖小圓臉,心情頓時大好。
這臉蛋,跟綿花糖似的,真舒服!
“別捏我臉嘛!”
伸手拍掉她,又使勁的揉,韋鈺氣乎乎的瞪大眼,黑亮黑亮的眼珠子特別誘人疼。
拉著婉溪晃晃道:“奶娘,鈺鈺有好玩的事,來叫你喔!”
“不去,沒精神!”
婉溪甩手拍開他,張嘴打著哈欠。
一晚上都沒睡好,哪有精力出去玩?
“奶娘!去嘛去嘛!”韋鈺嘟了嘴,神秘兮兮的附耳過去,“奶娘,你陪我去,我就幫你澄清你GOU引我的事,是誤會!”
咦?
婉溪頓時來了精神。
小小奶娃子,心計倒不低嘛!不過,去去也無防!
嗯,打死她也不承認,她其實是十分想讓這小屁孩幫她澄清來著。
雞飛狗跳的一整夜,幾乎要累死她!
“嗯,好吧!勉為其難了!”
裝模作樣伸個懶腰,又雙手插腰的左扭三圈右扭三圈,算是做了早操。
“不過,你得再等我下,我洗把臉就跟你去!”
話落,利利索索的洗臉梳頭,不過十分鍾,兩人便大的牽的小的手,左轉右轉的轉到了那記憶頗深的水潭前。
“這裏有什麼好玩的?”
婉溪瞪著水潭,極度不解。
要死啊,這地方,不就是那隻妖孽禍水差點把她淹死之地嗎?
“小皇子,要不……咱們走吧!”
下意識扯了小奶娃的手,轉身就走。
對於這等凶神惡煞之地,嫁溪一點逗留的意思都沒有。
“不要啦,奶娘,這地方真的很好玩,鈺鈺沒騙你!”
韋鈺拖住了身子死活不動彈,“奶娘你看,這頭上陽光這麼好,正是釣魚的好時機啊!”
“沒興趣!”
婉溪扭頭甩手:“你不走我走了啊。你困得厲害,想睡覺!”
轉身走進涼亭,坐上石凳,不管不顧的雙手一圈,腦袋趴在桌上眯了下去。
如此大好時光,不睡覺,是浪費。
“奶娘!”
韋鈺瞪眼,哭笑不得走上前,兩隻小手死命的推,順帶著威脅:“奶娘,別怪鈺鈺沒提醒你喔。如果你不想申冤昭雪的話,你就睡!”
“想!想!”
一聽這話,婉溪立即跳起,一雙眼睛紅得透亮,“說,哪個陷害我的人在哪裏?”
要讓她知道的話,非要把他抽筋,扒皮,下油鍋煎了!
“咦?奶娘好聰明!你怎麼知道我把害你的人帶來了呢?”
韋鈺賊賊的笑,筆直的視線努力的向上望,奶娘胸前的兩座大山擋了路,看不到臉色是啥樣。
不過,韋鈺從今知道,原來,胸大也並非無腦。
‘啪’腦門上不客氣的落一暴栗,婉溪生氣的道:“奶娘我以前很傻麼?”
韋鈺嘿嘿的笑:“不傻不傻!”隻不過,有些笨而已!
“哼!算你知趣,人在哪裏?”
“喏!”
韋鈺下巴微抬,指向波光粼粼的潭水。
婉溪疑惑,挑了眉走去,待得看清水下之人,頓時樂上眉梢。
“哈哈!這風水輪流轉,你也有今天!”
清澈的水麵下,羅兒被綁了雙手扔在水裏,可憐一雙煙波媚眼,此時欲哭無淚。
“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好風光!蝴蝶兒忙,蜜蜂也忙,小鳥兒忙著,白雲也忙,啊~~~~~”
哈!看你再囂張!
頭上太陽照,腳下賤人哭,婉溪開心笑,得意的唱,不管跑調不跑調,今天是個好日子!
果然好日子!
“咿呀,這是什麼歌兒?奶娘你唱得好好聽喔!”
韋鈺雙眼放光的爬過來,笨嘟嘟的扯上她的衣:“奶娘奶娘,你教我好不好?”
“好啊!”婉溪樂不可支的點點頭,順便探腳再踩踩那女人頭。
“唔!”
雙手被縛,雙嘴被堵,羅兒睜著一雙噴火的眼眸,恨不得要把頭上的女人大卸八塊!
該死的,那一日,怎麼就沒淹死她?
早知道,一刀下去,先殺了她,也省得現在的狼狽!
“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掉!”本想說吃掉的,可是婉溪不想當妖怪。
樂滋滋的再往她頭頂上踩一腳,再踩一腳。
一回頭韋鈺的小豆眼要瞪了出來。
“小皇子!你這是什麼表情?”
“人的表情!奶娘,你有暴力傾向!”
“哼!不想挨揍,滾遠點!”
“好吧好吧,你可不要把她打壞了喔!”韋鈺果真爬遠了些,有些後悔帶她出來玩。
婉溪聽出了不對勁,伸手一把撈住了他,眉一挑,凶巴巴的問:“你說清楚,為什麼不能打壞她?她都陷害我.......我們了!”
韋鈺小胖手伸伸,小豆眼眨眨,不好意思的摸腦:“她.......嗯,我沒有證據!”
“啥?沒證據你帶她來做什麼?!”
婉溪嚇一跳,這腦袋缺根筋的小皇子,是成心的給她找麻煩!
“猜的啊,所以,要人把她抓來,讓你出出氣!”
韋鈺說得理直氣壯。
婉溪聽得無比暴汗。
真想一巴掌拍飛他。
“我的小祖宗哎!你是怕奶娘我死得不夠快麼?你這麼沒憑沒據的綁了她來,又不能把她殺了滅口,到時候死的會是我啊!”
婉溪哇哇的抓狂著,這次不是被人陷害了,這次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腳啊!
“沒關係沒關係!我抓到了她偷男人!”
韋鈺急忙說著,婉溪瞪眼,瞬間瀑布汗,“偷男人?”
這小鬼頭,是不是也太早熟了?
一把扯了韋鈺進了涼亭,認真的上下打量他。
唇紅齒白,明明的小屁孩一個,怎麼就給人的感覺這麼老成呢?
“說說,你是怎麼抓到她偷男人的?”真是好奇呀,難不成這小鬼頭還有當偵探的潛質?
韋鈺鬱悶的低頭,半晌,又氣乎乎的嘟嘴:“你不相信我!”
婉溪翻個白眼,輕敲他一記:“廢話!回答我!怎麼抓到她偷男人?”
“別打我嘛!”雙手抱頭,韋鈺忍不住的抗議,卻是乖乖的答:“她身上有男人的味道!”
咚!
一個跟頭翻在地,婉溪汗顏的爬起,好氣又好笑:“你長著狗鼻子啊!”
“你欺負我!”
韋鈺摸著頭叫,欲然欲泣的嘟了嘴,可憐巴巴的小臉湊過來,又趁著婉溪不防備,頂著腦袋就往懷裏鑽:“不管不管!奶娘欺負我,我要吃奶奶!”
“啊呸!”
一巴掌拍開他,渾身哪個叫惡寒。
“小小奶娃子,你多大了還吃奶?吃吃吃,吃死你哎!”
真鬱悶!
老娘還是處,都沒生娃滴說,哪來的奶水給你吃?
“喲,到處找你們找不著,原來卻是在這裏!”
韋清手搖白玉扇,眯著那桃花雙眼走過來,婉溪哀歎一聲,雙手抱了頭。
陰魂不散的又來了。
韋清撇她一眼,‘刷’的一聲收了扇,又‘啪’的一聲敲了她頭:“沒事抱頭做什麼?想是做了虧心事,怕是本王來懲罰你?”
“你再敢打我,我抽你!”
捂著頭站起,婉溪驀的叫著,雙眼裏噴出了火。
“還有啊,你不找你的桃花妹子尋歡作樂,總是盯著我做什麼?”
跟屁蟲一樣的,煩不煩?
“桃花妹子?”
韋清愣了,又恍然大悟,“哈,你說是羅兒?”
婉溪沒好氣的哼一聲,雙手插了腰,抬抬下巴望那幽幽潭水:“去吧去吧,去看看就知道!”
韋鈺做事欠考慮,她還是再拉個大魚下水吧,至少,那小賤人哭哭啼啼告狀時,有高個子大人幫她擋一擋。
“羅兒?你抓了她?”
韋清腦子相當快,臉色一變,快速的走出涼亭,望向水中,可憐羅兒淚水流了滿臉,‘嗚嗚’有聲的委屈著。
“婉溪!”
忍不住的怒,韋清回身瞪向她,妖孽的眉間怒氣乍現,“你這樣可是在報複?你可知道她是誰?還不快過來放人道歉!”
婉溪愣了,難道說,這羅兒的來頭很大麼?
心瞬間的抽緊,卻也含了怒!
死妖孽,臭男人,居然為了一個小賤人這麼來凶她。
本想否認,卻又咽不下這口氣。傲骨錚錚的一挺胸,冷笑道:“是!就是我要報複她!我也不管她是誰,她害我差點淹死這潭水裏,我為什麼就非得忍?我又憑什麼要向她道歉?!”
哎!
一旁的韋鈺無奈的歎,這.......真出乎意料的亂啊!
小手一遮臉,呻-吟有聲:“哥哥,不是這樣的啦,是........”
婉溪驀的冷聲,指名道姓打斷他:“韋鈺!你給我閉嘴!”
呃!
韋鈺頓時瞪眼,再翻翻白眼。
老天,他雖然是小皇子,可去了那‘小’字,好歹也是個正牌皇子耶,這奶娘,就不能給他留點小麵子?
韋清一見,怒氣更甚:“放肆!是不是本王太縱容了你?由不得你對本王的皇弟這般無禮?”
該死的女人,綁了羅兒,又用了私刑,你已經闖了彌天的大禍,你懂不懂?!
婉溪不懂,婉溪怎麼會懂?
她隻知道,這韋清為了別的女人來吼她!
心頭火氣更大,她憋著一口氣,衝口而出道:“哼!老娘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得著嗎?韋鈺過來!我們走!”
伸手拉了不知所措的小韋玨,抬腳就走!
該死的混蛋!
韋清你有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亂吼人,姑奶奶再也不想看到你!
“婉溪!你這個女人……你給我站住!”
韋清騰身上前,一把扯住她。這心裏,真是又氣又急。
這女人,怎麼就這麼倔!
他在救她好不好?
“婉溪,你必須向她道歉!”
“我不!”
婉溪抬眼,怒氣衝衝的瞪著他。
死男人,你為什麼,就那麼護著她?
你救我憐我逗我陪我,難不成全是假的?憑什麼我就得被吊那潭水裏一整夜,憑什麼,她就那麼的嬌貴,還得我賠禮去道歉?
心被像刀無情的刺,淚水兜兜的轉。
她不服,不服!
狠狠的推離他,她氣極奔走。
卻不料他悶哼一聲,手捂了胸口,‘蹬蹬’的後退幾步,慘白的臉上,隱隱的掛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