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柳看著麵前瘦弱的女子,衣飾樸素,滿頭青絲僅被一隻素銀簪子挽起,耳朵上也隻是多年前的舊銀環,腕間更是沒有任何點綴,但就是這樣,這個瘦弱的身影還是把滿院的荷花壓了下去,清雅脫俗的竟不似人間之人。
而雅姨娘被蘇青雲愣是拖到了蘇青柳的榻前,看著榻上被丫鬟扶起的蘇青柳,眼裏的淚水如同流水一樣,一直不停歇,本想說什麼,但卻發現自己給蘇青柳起的乳名也已經十年未曾喚過。
蘇青柳看著那張和自己九分相似的臉,即便是十年未見,都一下子明白了,這是自己的娘親,前世自己因為自己的娘親隻是個姨娘,雖然不曾恨過,但也未曾對她好過,但是如今自己十分慶幸能再活一世,來報答這個平凡卻又不親自動手偉大的娘親。
前世蘇青柳自掛於梁,甚至連掙紮都不曾有過,就已魂魄離體,而自己成為魂魄的一刹那,才看到了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情。
蘇青柳飄蕩於自己的閨閣內,看著中公舍人帶著太監們回去複命,而白芷則是被太監勒死,白術為了保護自己,被太監生生灌了毒酒,白芨和白芍則是想要救自己的時候,被太監抓住頭發,硬生生撞牆而死。
蘇青柳看著眼前的景象,拚命的想要製止那幾個太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隻能穿過太監的身體,而不能有什麼作為,蘇青柳心裏好恨啊,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輕信,讓自己身邊親近的人不得善終。
但是突然一道光幕閃過,蘇青柳眼前被白光刺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等到眼睛再次可以看清楚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蘇青柳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陳設,才確定這是蘇子文的書房,而這時書房裏的一段聲音傳來。
蘇青柳連忙轉向聲源,隻看到一個衣著簡樸的婦人跪在地上,蘇子文則是背對著婦人,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突然就看見那婦人抓住了蘇子文的衣擺,而蘇子文剛要行動的步伐就是一滯,隨後扯過衣服,繼續向裏走去。
蘇青柳看到兩人,但是聽不到對話,就往前走了走,但是卻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限製住了,不能再往前走,而這時那婦人也有了動作,隻見那婦人站了起來,在原地猶豫再三,步子也是頓了幾次,才跟著蘇子文進到了書房的內室。
蘇青柳這時突然聽到了裏麵傳來的聲音,“老爺,如果我同意,你是否可以給暖暖一個墓,不求入蘇家祖墳,但也好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有一個安息之地。”婦人柔弱的聲音裏,帶著一份決絕的意味。
“你允了,我便答應。不過在此之前,我可要收點利息。”就聽見蘇子文聲音落下,緊接著就是一聲接著一聲衣衫破碎的聲音,以及斷斷續續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蘇青柳聽到這裏不知不覺流下了淚,要知道靈魂是沒有眼淚的,但蘇青柳卻深切地感受到淚水滑過臉頰的感覺。
“你個臭婊子,老子要你是看得起你,別這麼不知好歹。”就聽蘇子文的聲音再度響起,隨後就是一陣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然後就看見蘇子文怒氣衝衝的從內室出來,嘴裏還罵罵咧咧的,一點都沒有平日裏謙和偽善的樣子。
而蘇青柳心裏十分迫切,想要看到那個婦人的模樣,突然間,自己向前衝去,竟然從牆壁穿了過去,就見內室裏,一個香肩外露的女人的背影,不停的將散落在身邊的衣服碎片收到胸口,然後就聽見低聲的啜泣想起,嘴裏呢喃著“我的暖暖啊。”
蘇青柳這時已經淚流滿麵了,不知道為何,眼淚總是停不下來,蘇青柳越發的想看清楚這個婦人的臉了,但是場景突然一換,就見蘇府全府上下掛上了紅綢,整個府邸都洋溢在一份歡喜中,但府裏的幾個主事之人卻都是一臉嚴肅。
蘇青柳就聽見府外吹吹打打的聲音響起,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從二門走了出來,然後就見蘇子文蹲下身,將那個看著十分眼熟的身影背在身上,然後向府外走去,而停在門口的新郎,看著有一些莫名的熟悉,但蘇青柳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等到吹吹打打的聲音再次響起,蘇青柳才回過神來,而接到了新嫁娘的新郎,也帶著整個隊伍向城外走去,而隻是一瞬間就到了城外的十裏亭,在這裏有一個人正在等待著這一隊人馬。
兩方相會,這個等待的人迫不及待的衝向了花轎,而新郎也是一副縱容的態度,周圍的下人們更是垂首不語,但是就在轎簾拉開的時候,蘇青柳看清了那個婦人的麵貌,同樣也看見了那婦人胸口上的剪刀。
就當蘇青柳想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突然一道白光閃過,蘇青柳眼前先是一暗,隨即才亮了起來,而再次看到東西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回到了屋子裏,對麵站著的就是剛才腦海裏浮現的那個婦人,也就是自己的娘親。
雅姨娘看著蘇青柳虛弱的靠在丫頭身上,腕間係著三根金絲,卻是一眼都沒有看向自己,雅姨娘心裏原本的雀躍,也化成了果然如此的失望,雅姨娘見大夫已經開始診脈,就作勢要退出去,不準備繼續打擾蘇青柳。
而蘇青柳則是期待娘親會開口對自己說什麼,哪怕一句安慰也好,但是蘇青柳看著沉默不語的雅姨娘,心裏也漸漸的沉了下去,但是在看到雅姨娘那個眼裏一閃而逝的擔憂時,蘇青柳才反應過來,自己娘親一直不都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嗎,自己居然會鑽牛角尖。
蘇青柳正暗自悔恨的時候,就看見雅姨娘轉身要走,想都沒有想,就掙紮起身,嘴裏則是焦急的喊了一聲“娘親”,但是這一掙紮,身上的傷口撕裂的更厲害了,原本就被血洇濕的中衣,又加深了一成。
雅姨娘聽到這一聲呼喚,心裏麵猶如掀起了驚濤巨浪,臉上的表情更是不加掩飾,那樣的驚喜,那樣的激動,蘇青柳看著雅姨娘激動地又轉過了身,心裏也是一酸。
“娘親,可否能再陪我一會兒?”蘇青柳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雅姨娘聽到後,心裏更加的激動,連忙點頭,但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又搖了搖頭。
蘇青柳看著雅姨娘點頭心裏十分歡喜,但又看到雅姨娘搖頭,心頓時沉了下去,但期盼的雙眼還是一動不動的盯著雅姨娘。
雅姨娘看著滿是孺慕之情的蘇青柳,心裏十分糾結,一邊是蘇子文的命令,一邊是自己的孩子,但是想了想雅姨娘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要留下來,出了院子已經是錯,多待一會兒,少待一會兒,都會受罰,還不如多陪一會兒暖暖。
蘇青柳看著雅姨娘又重重的點了下頭,心裏頓時雀躍起來,而跟在雅姨娘身後的蘇青雲,更是一直為兩人揪心,但又不能說什麼,畢竟這是兩個人的心結,若是自己貿然開口,反倒是讓兩人尷尬,尤其是這兩人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蘇青雲看著兩人的和諧,連忙撒嬌道“娘親一有了姐姐,就不要我了。”雅姨娘和蘇青柳聽著蘇青雲孩子氣的話,嘴角都是一彎,隨即兩人相視一眼,一切如冰雪消融一般,整個屋子裏都是一副春光融融的和諧景象。
蘇青柳示意雅姨娘做到自己身邊來,而雅姨娘雖然是兩人不再尷尬,但還是有些拘謹,不過雅姨娘定了定心神,總算是說出了第一句話,但是因為長久不說話,聲音還是很黯啞。
“暖暖還疼嗎?”蘇青柳聽到這句話,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多久了,沒有聽過這樣一句飽含擔憂的關心了。
蘇青柳淚眼朦朧的看著雅姨娘,雅姨娘心頭驀地一軟,抱住了蘇青柳,因為蘇青柳身上有傷,所以雅姨娘盡可能輕的抱著蘇青柳,蘇青柳此刻窩在娘親的懷裏,感受著來自於娘親的那種溫暖,久久的舍不得離去。
大夫這時候也診完了脈,蘇青雲立馬將大夫迎了出去,隻聽大夫說“這位小姐前些日子受過風寒,又加上近日的驚懼和憂思過度,身子極不好了,若是肩上的傷再次撕裂,那麼小姐的性命恐怕是要減壽十年了。老夫這就開方子給小姐調養,一定要注意相克的食物”
大夫提筆寫下藥方,又將禁忌的食物列了個單子,蘇青雲鄭重的接過方子,揮手叫來白芨,讓白芨送大夫出去,又轉身進了屋子,將藥方親手地給了白術,千叮嚀萬囑咐的讓白術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正當屋子裏一室溫情的時候,突然有丫頭稟報,“小姐,大夫人帶著好多下人到我們這裏來了。”蘇青柳聽到消息十分納悶,怎麼大夫人會突然過來。
而雅姨娘則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蘇青雲聽到小丫頭的稟報,也從正廳走進了臥室,站在雅姨娘的身邊,神色肅穆。蘇青柳看著緊張的兩個人,心裏劃過一絲不解,而這時大夫人也肆無忌憚的進了蘇青柳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