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欒易被喝退後,宛若被雷擊後失神地走在大街上。自愛啊,似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吧,我去管他們幹嘛呢。

無聊走到一碼頭,雖然到了中午,人流卻還是向這邊湧過來。碼頭上有一些船舶停靠,大多是捕魚的小船,也有轉賣瓷器鍋碗的商船。此外這碼頭一條水泥路一字排開都是些小商販。從小物小件的日常必備到瓜果蔬菜,倒像是一個大賣場。

欒易朝著人流走去,聽到電視劇裏常見的賣藝台詞。不免心動,街頭賣藝欒易還真是第一次見到。抱著看一看就走的心態,欒易也擠了過去。

這支賣藝隊伍隻有三人。一人拿著個瓷碗敲著銅鑼,一副標準的給錢才能看的商人嘴臉。另外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和十五六歲的小年輕。

欒易是後來者擠在人群裏麵,倒是蒙混過去,沒有掏觀賞費。隻見那小女孩做幫襯,又是搬東西又是拿道具的,累的小嘴喘著粗氣。

第一個節目大家都看的眼熟,三樣道具一上來頓時觀眾就明白要表演什麼了。一塊敲滿釘子的木板往地上一放,又是三塊早在一旁準備好的寸厚青石板。還有一把看樣子都有十公斤以上的石錘。

小年輕在釘板上一躺下,一根根釘子就把皮肉頂的凹陷進去。那敲鑼人換成了楚楚可憐的小女孩,自己則過去親手把石板一塊塊地疊在人胸口。

“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請大家互相借一借。我哥哥表演這個很痛的。”說完小女孩大約是感覺有些累了,把銅鑼放到地上。雙手捧著瓷碗望著眾人。

小地方的淳樸人民是有血性,有人性的。對這種感情牌最沒有抵抗力,立即有人把硬幣扔進了瓷碗中。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緊接著地上大把大把的都是人們扔下的硬幣——出於各種心態。

“大哥哥,大哥哥你也給點吧。”小女孩發現了欒易沒有給錢,暗中拉了拉欒易的衣角,一對充滿渴望的眼睛望著他。

也就在這個時候,小女孩忽然把手放了下來。轉過頭去看著正在表演的兩人。“當——”一錘子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寸厚青石板依舊在少年胸口完好無損。

顯然是提錘之人少用了幾分力氣。

“哈哈,各位鄉親看明白了嗎,咱們這青石板是正宗的,絕對不是膠水粘起來的。”原先的敲鑼人吃力地把石錘靠在身上,隨後將周圍掃視了一圈。眼神在那些躍躍欲試的人身上來回轉悠,一邊笑嘻嘻地慫恿道:“各位相親想試一試的盡管上來。砸不壞說明石頭沒動手腳,砸壞了說明表演成了。”

真別說,這招十分奏效。當即就有兩年輕小夥對望一眼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這兩人一瘦一壯,也不知道是不是表演者的托。先是瘦子用盡吃奶的力氣沒打碎石頭,隨後那又高又壯實的,“砰”地一錘子,將三塊石頭全部給敲斷了。最上麵那一塊,還因為裂紋太多而碎成了好多塊。

這賣藝表演果然是表演人多才多藝。臉上隻不過在錘子落地時才閃過一絲痛苦。旋即便從釘板上毫無傷口地站起來,把身上的石粉一撣。向著周圍群眾鞠了個躬表示感謝。

“血肉筋骨,遺之父母。這種人怎麼有臉活下來。”

“是啊,在外麵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父母是怎麼想的,還真能讓這麼小的孩子出來做這種事。”

“你們小聲點。搞不好人家父母已經過世了。不要在背後說小孩子閑話。”

吞噬過虛丹的欒易,聽力比尋常人好上許多。人生嘈雜之中,他還是聽到了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的竊竊私語。

欒易循聲看過去,隻見這些人都靜靜地退出了圍觀者的隊伍。還有不少的觀眾,也是悄悄地退走了。

“‘血肉筋骨,遺之父母’,這和賣藝表演有什麼關係。難道做什麼事情還要得到雙親的肯首嗎,這裏的老人信的都是什麼歪理。”欒易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理由,做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拿自己的才藝來表演賺取錢財也不失為一種好的手段,怎麼可能會是錯的。

隻不過欒易身上確實沒錢,那小女孩也是楚楚可憐。若是人家再追問上來,自己沒錢拿出來強行要走,不僅丟了自己的臉,也怕傷了小孩子的心。一念至此,他也趁著熱鬧暗自從最前排退了出來。

“小夥子不是喜歡那種表演麼,怎麼不看了?”沒走多遠,三個聚在一起討論剛才事情的老人認出欒易是方才站在自己身邊的人。以為欒易和他們的想法一樣,三人對欒易產生了好感,多管閑事地問道。

“老婆婆,你們說的‘血肉筋骨遺之父母’是什麼意思,難道賣藝也有錯嗎?”欒易心頭剛被壓下的無名之火再次湧起。

“血肉筋骨遺之父母說的是哪吒割肉還母,刮骨還父。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賣藝這種事情讓成年人去做不就好了嗎,非要幾個孩子在釘板上麵咬著牙。就算白給我看我也不要看。”一個老翁在旁邊滿是火氣地說道。

“還是不明白。”

“哼,年輕人就是這點浮躁。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了。孩子是親生的,是身上的一塊肉。受苦受累那叫磨礪,這樣子賣藝那是在父母心頭滴血。鎮上花店那插畫女人的兒子就是一點都不懂,難怪那女人發瘋一樣地打兒子。”

“老人家,那什麼是自愛?”

“自愛是什麼玩意,扯那些娘們的詞兒有什麼好的。不管強勢還是弱勢,總之要把自己給安安全全地保護好了,不要被人欺負!”

“他們是自願的。”

“在旁邊看熱鬧的,那都是欺負人。”

“那怎麼阻止他們呢?”

“你別去湊熱鬧,看的人少了。他們自然就回去了。小夥子還年輕吧,也不要在外麵晃蕩,回家吧。好好讀書,要麼找份好點的工作。”那老翁喝一口悶酒,滿身酒氣地拍了拍欒易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走進了巷子裏。

這話說得欒易又是一陣失神。花店的插花婦女欒易是見過的,還親眼目睹了和兒子剪刀相向的場麵。虎毒還不食子,欒易那時候確實是懵了,隻覺得花店這女人要麼是發瘋了,要麼是個後媽。不然哪會這麼狠毒。

要按老一輩的這麼說,那就說的過去了。

自己也是一樣的,隻是做的事情沒讓父親發現。所以雖然欒易心中有愧疚感,那也僅僅是愧疚感而已,沒別的什麼想法。

自愛,就是保護我自己不受傷害嗎?

那和忍讓不是矛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