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海茫茫，入眼皆是淒慘的灰色。
越往北，海浪越是洶湧。攪動天上的灰雲，令無數挑戰者觸目驚心。生怕一個浪頭撲過來，自己就沒了。
烈陽沒有行船經驗，卻蹭泅渡東域星海，在黑天之眼的導航下，他能避開大部分無法逾越的海浪。
即便無法躲避，這些海浪並無碎魂咒的加持，隻要沉著應對，皆可安然抵禦。
“真不知道，有多少魂族天才葬身於此……”烈陽瞑目而坐，卻可用黑天之眼看清周圍的一切，“魂天帝意圖重返靈魂維度，為何要設定如此嚴酷的競爭規則？”
優勝劣汰，固然是永恒的生存法則。
可是魂靈鏡壁的挑戰，與生存無關，關乎極限。
“若是我，就把荒蕪之地封起來……”烈陽自顧思索，“建立更完善的篩選機製，隻讓通過篩選的修行者進入荒蕪之地。”
不至於像君思源的隊伍，平白送出兩條性命。
可是轉念一想，其實荒蕪之地，就是魂天帝定下的篩選機製。
“難道是我太仁慈了？”烈陽想到許多統治者的手段，甚至包括父親的用兵——哪怕是以儒將麵目示人的炎關風帥，亦有著殘酷無情的一麵。
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哪怕是故意犧牲掉自家兄弟……
“那樣的事……”烈陽心間感慨，在風浪中顛簸的船筏卻平穩了不少，“我可能永遠做不出來。”
剛想到此，烈陽心裏咯噔一下，不僅蹙眉：“極境戰隊並不由我決策，她們……”
女人心，海底針。
如今嶽錚、艾雯已經抵達昆薩行星，與沃利爾斯組建了全新的“惡魔獵手”小隊，在星海世界捕殺為非作歹的遊俠。
剩下陸雨、烈如煙、蕭若離三位女子掌控全局，許多計策細節，隻有她們自己清楚。
“得找個機會聊聊……”烈陽也不知自己是對是錯，掃眼茫茫骨海，似乎並未別的危險，於是沉神敲了敲血刃器魂空間，“師父，師父？”
“昂？”秦風聲音慵懶，近來沒他什麼事，大約是睡迷糊了。
烈陽難得鄭重：“想跟您請教個事。”
“喲嗬？”秦風眉梢一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烈陽在識海中凝出靈體，還真就衝器魂空間行了個禮：“我想知道，作為指揮官，為了贏下戰爭，你會不會主動犧牲自己的兄弟？或者，一些無辜的人。”
“噢……”秦風聽罷，瞬間明白徒弟為何如此鄭重，他也在烈陽的識海中凝出靈體，與之麵對而立，“這麼多年，你總算走到這一步了。”
烈陽心情複雜：“是啊，我已經逼不得已，把大家分派出去，目前還算是個曆練的機會。可是越往後，局勢就越緊迫。”
曆練，或許等於死亡。
秦風拍拍烈陽的肩膀，安慰道：“你和為師的性格很像，其實你無須問我，非要有犧牲的時候，咱們師徒倆的選擇，其實都一樣。”
“師父……”烈陽眼眸一顫，抬眼看向了身材與自己相當的秦風，分辨出師父眼裏的真誠，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沉重的心情忽然鬆懈了不少：“是啊，非要有人犧牲的話，我肯定自己頂上去了。”
秦風“嗯”的應聲，卻並未就此定論：“臭小子，我們還太年輕了。有機會見到我娘，或者我外婆，她們會告訴你最正確的答案。”
烈陽從一些資料中得知，師父的母親叫做徐青紗，在當年對決狴皇的戰爭結束後，被譽為蒼雲宇宙的第一智者。
而徐青紗的母親淩風，是蒼雲宇宙的“帝鴻”，她是徐青紗之前的布局者，親手締造了靈眼時代。
烈陽不敢揣測前輩們的心思，隨著心中格局的變化，觀念也會產生改變。
他忽然想到一點：“師父，師爺爺是個怎樣的人？”
“我爹……”秦風愣了一瞬，旋即嘴角上揚，靈體的臉上浮現出溫暖的笑意，“他就是個一根筋的吃貨。”
“師父，有你這麼說話的嘛……”烈陽覺得好笑，“秦飛前輩好歹是星海世界第一個跑去彼岸世界，公然挑戰彼岸帝君的超級大神，怎就成了一根筋的吃貨？”
“實話實說嘛。”秦風想起一些過往，“我爹從諾魯克逃亡回來，進入戰神府學習，當年太子殿下也在同屆——我爹非但沒有抱太子的大腿，反而在入學的第一天拎著鐵棍把太子殿下暴打一頓。”
刀鋒戰神言簡意賅，兩句話便讓炎關上將瞠目結舌，不禁歎道：“師爺爺竟然……如此剛正不阿、不畏強權？不愧是一代大神，令人敬佩！”
“拍什麼馬屁！”秦風沒好氣的賞了他一掌，把烈陽的靈體拍了個四仰八叉，旋即哼聲長歎，“你師爺爺打仗，永遠衝在最前麵。當年決戰兩名‘辟沌神兵’，他以虛空之力炸毀所有宇宙蟲橋，將星塵大陸當作他自己的戰場，或者說——”
秦風嘴裏頓了頓，一提起那段英雄過往，連刀鋒戰神都為止情懷激蕩：“墳墓！”
眼見得烈陽陷入思索，秦風又道：“那一年，你師爺爺才二十一歲，你猜猜看，他的理想是什麼？”
烈陽不知從怎麼角度去猜，隻能從接觸到的大局去思考：“打破規則？重建星海秩序？”
秦風搖搖頭：“再猜。”
“莫非……”烈陽凝眉，“是追求修行的極致，成為星海世界的最強者？”
秦風又搖搖頭：“再猜。”
烈陽實在不擅長揣度他人心思，無奈的道：“弟子猜不出來。”
“也對……”秦風似乎早有所料，“你出身名門，年少成名，除了當年一敗以及風丫頭逆轉靈眼之事，全都順風順水——猜不出來也很正常。”
烈陽自知境界不夠，恭敬聽講：“還請師父指點。”
“唉，你師爺爺當年……”秦風稍作斟酌，緩緩講述，“被敵國擠壓，充作奴隸，逃亡回國之後舉目無親，又遭遇多重布局，舉步維艱。”
“後來好不容易結交了一些朋友，探得母親、妹妹的下落，卻又遭上界神域強者逼入絕境……”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在賀蘭山巔的一次戰鬥。”
秦風看向烈陽：“你師爺爺死裏逃生，從那以後，他的理想變得很簡單——願這世間的百姓，能與家人親友不再離散，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便是人間之極樂！”
一語概之，即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