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場幻境之中,漫天大雪覆蓋而下,淒寒淩銳的鋒芒,直直裹向烈陽。宛如兩日之前的雪刃,將梁笙逼得走投無路。
“……”
烈陽聽清梁笙所吟的詩句,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驚歸驚,戰歸戰!
麵對不計其數的銳利寒芒,烈陽刀鋒向後拖地,六座直徑超過二十米的烈焰刀陣瞬發而起!
胸口內的紫金文武火凶猛咆哮,就像一頭呼之欲出的惡獸!
千絲萬縷的火焰在刀陣之內彙聚、翻卷,六道火龍卷衝天而起,散發出灼人的熱浪。眼看那萬千寒芒就要臨身,烈陽身姿前傾,神器龍牙拖動之際,六座刀陣中的火焰氣息同時向前——
嗷吼!
碩大的赤焰巨龍狂嘯衝出,霎那間的氣勢爆發,竟將梁笙的淒寒刀意橫掃一空!
烈陽表情恣肆,腳下炸出一朵火焰蓮花,隨那條條巨龍,飛斬向前——六龍烈斬!
有些招法的意境雖強,但氣勢不足。
有些招法氣勢完足,但意境欠缺。
須找到其中或能相克的關鍵,才能一舉破之!
反過來說,梁笙若能施展出更高倍數的“炎爆”,也有可能破解烈陽的雪刃。可是雪刃意境太高,為烈陽武境之巔峰,梁笙並無把握。
而烈陽,卻向來擁有擊敗一切的勇氣和自信!
無論是當年麵對的蒼狼悍將,還是冥府法尊,或是西神殿主!
——
看得如此場麵,觀眾席上一片嘩然。
前日烈陽實戰雪炎之刃,在許多人眼裏不過是搶占了先手,若由梁笙施展出這般絕學,烈陽也討不得半點好處。
因為梁笙曾憑此招,在荼蘼鬥場之內擊敗過六星巔峰神王!
誰能想到……
“這個伊蘇的底牌,有點多啊……”觀眾席某處,一名表情刻薄的金發男子哼聲冷笑,細觀其俊朗的五官,赫然就是曾與烈陽發生過衝突的伊諾!
在他左右,自然就是一些伊家子弟,伊利斯也在其列。
兩日前“伊蘇”主動挑戰梁笙,還一度遭到伊諾的嘲笑,在被結果打臉之後,他還暴躁的想主動發難。
巧了,梁笙尚未心服,這第二次的對決,給了伊諾等人現場觀摩的機會。
伊利斯不敢插嘴,心裏暗笑:“伊蘇在聖羽城戰爭學院幫和我組團打魔獸時,那才叫底牌多,現在才出兩三招呢……”
他正暗讚烈陽的強大,一個稍顯沉穩聲音從側邊傳來:“伊諾,近幾日,安排些人再探探伊蘇的底!若是探不清楚,你就自己上!”
“……”伊諾本就刻薄的麵孔僵了僵,但他並不敢違拗那人的話,咬牙應聲,“好!”
而相隔不到三個位置,另有兩名羽神族男子,他們的氣息要比其餘族人強上一截,各自表情仔細,都對眼前的戰局十分重視。
剛才說話之人身材相對魁梧,淡金色的頭發稍顯粗獷的披散在腦後,臉頰上也有濃密的胡茬。
給伊諾下達指令之後,他微歎的道:“梁笙,不是伊蘇的對手。”
“……”身側之人留著稍顯清爽的三寸金發,嘴角揚著習慣的陽光微笑,給人一種“奶油小生”的清新感。
“哦?連伊奎爾都這麼說,看來戰局已定了。”他語調輕鬆,像是對比鬥結果並無所謂。
伊奎爾習慣了他這幅調調,呼了口氣說:“即便伊蘇有些本事,終究是個黑頭發黃皮膚的家夥,也不知家族如何作想,竟送他來荼蘼花園。”
奶油小生莞爾:“家族可沒送他來——伊蘇是安琪的護衛,跟羽安艦隊來的。隻不過這家夥本領不小,讓你們覺得是個威脅——哦豁,這麼說,難道我的伊奎爾老弟也慫了?”
“去去去……”伊奎爾翻了個白眼,“伊蘇晉級神王不到四個月,我一個八級神王,慫他?”
奶油小生不置可否的笑笑:“慫不慫隨你——伊諾這個七級神王若是敗了,你這八級神王可就要登場了。”
“嘁……”伊奎爾又是一個白眼,“伊諾不會輸的。”
……
且不管幾名伊家子弟的態度,鬥場幻境之內,六龍烈斬橫掃而過,那青白的天空,也被燒得豔紅似火!
梁笙麵色平靜,似乎早已料到彼此的差距,他雙拳之上的拳陣扭轉,發出機關轉動的哢哢聲。
心裏倨傲呢喃:“或許……我真的沒你那種自信。”
“但是……我可以試試……”
梁笙桑倉的眼眸,不知何時染上一抹赤紅,他雙拳上的熱浪掀動,竟能將融雪的大地炙烤如液體般泛起波浪——
“五百重炎爆!”
梁笙心中暴喝,額前青筋綻出,就連身體也仿佛漲大了幾分,衣褲間發出細微的崩線聲。他的身姿極具力量感,雙臂如大鵬展翅,迎著氣勢無匹的六龍烈斬,悍然前衝!
呼轟!
在梁笙雙拳出擊時,他身後的天地狂然震顫,無數靈元彙聚,迸發出璀璨無匹的光芒,與那翱翔衝掠的赤炎飛龍撞作一處。
砰!
砰砰!
砰砰砰!
鬥場幻境之中,接連的剛猛撞擊,光是聲音就震得人頭皮發麻。爆炸產生的翻滾火光,騰作一朵朵黑紅相間的蘑菇雲。
熾烈的火靈交織撕咬,就像纏鬥的惡獸,看得人心驚膽戰。
而更令人關注的,是幻境半空裏正麵對撞的二人。
以力角力,無半分虛假!
梁笙的五百重炎爆,擊破了赤炎飛龍,硬抗了烈斬刀芒,一雙鐵甲鋼拳,正正撞上了鴻蒙神兵龍牙!
砰!
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以兵器撞擊為中心猛然擴散,其中蘊含的強大扭曲之力,竟把梁笙的渾身衣衫盡數撕碎!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要被另一股更為狂躁的能量吞噬,堅持了一瞬之後,大約是意識到了什麼,咧嘴淡笑,“果真如此麼……”
“嗯?”
烈陽眼眉微眯,極近的距離,讓他可以看清梁笙的所有表情細節,眼看六龍烈斬的威力就要將之摧毀,他刀鋒一偏,將彙聚一點的力道釋放至了別的方向。
隻不過刀鋒錯斬之際,帶出了許多殷紅的碎屑。
那是……
梁笙赤炎拳套的碎片。
——
半小時後,嚎哭之城荼蘼廣場外的小酒館,烈陽、陸雨、梁笙齊至。
“砍壞了你的拳套,真的沒關係麼?”烈陽坐下之後,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總覺得這一切都不大真實。
離開星塵大陸之後的一切,都像做夢一般。
明明過去了好幾年,可是論起諸般事情,真沒多少印象。
“無妨,荼蘼鬥場想用我,剛才離開之時,已經答應給我另做一雙。”梁笙是這家店的常客,熟絡的點了些東西吃喝。
烈陽聽到這番話,啞然道:“怪不得你比別的藍軍膽大,敢獨自在主城內走動,原來隨時可能‘變紅’。”
“我犯的又不是彼岸國律法……”梁笙聳了聳肩,對自身的處境似乎並不在意,“當年殺的……也不是彼岸國的人,荼蘼花園對我這樣的藍軍,其實向來不錯。”
吃喝用度、修行所需,都不短缺。
甚至還給予品級不俗的神器、先進的武器裝備,誠可謂“不錯”。
烈陽並不關心這些,他一直用黑天遮住三人的氣息,不讓旁人窺聽,此刻見酒菜上桌,於是直言道:“那首詩,你從哪聽來的?”
梁笙咧嘴淡笑,瞧了幾眼烈陽的表情,又觀察幾眼陸雨的神色,旋即才有些自嘲的說:“我用彼岸語念的詩,你都能聽懂?”
“翻譯得對,自然就懂,比如——”烈陽故作輕鬆的品嚐幾口桌麵的美食,喝一口荼蘼星係的美酒,覺著也還對付,“我知道你這招的名字,叫做‘雪城斬’!如果你用的是刀,剛才不一定會輸。”
兩人說的都是彼岸語,翻譯起來各有千秋,或許意思差不多,但並不見得是心裏的理解。
可是,梁笙聽到烈陽用彼岸語說出“雪城斬”時,臉色可見的變了變,愣了有數秒之後,才有些刻意的擺出一臉嘲諷:“當年之戰,那個人就死在‘雪城斬’下,你就不恨?”
“哈哈……”烈陽與梁笙的嘲諷臉相對,早已心領神會,“那個人?那個人跟我一毛錢關係沒有,我恨個屁?”
“哦?”梁笙大約是聽到了極有意思的事,向來淡漠的臉上,有一抹病態的笑容越發恣肆,“所以,你就是那個人?”
聽到梁笙玩起文字遊戲,烈陽也不示弱,喝下一口酒道:“你別管我是不是那個人,我更想知道,當年使出‘雪城斬’的那個人,如今何在?”
“那個人?”梁笙搖頭哂笑,確定烈陽的隔離手段十分有效,腔調驀然一變,竟用十分純正的蒼雲話——也就是星塵大陸的語言,眸子裏恢複了幾分冷漠滄桑,似有恨意、一字一頓的說——
“我——不——知——道。”
……
我不知道,命運為何要將我安排在此。
等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我不知道,那曾經輝煌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究竟,賦予了晚輩們怎樣的責任?
我不知道那個人在哪,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