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玄身邊的老頭子,自然就是西神殿主,辰涯。
“我族守護星塵大陸,已曆千年之久。”辰涯仍舊有所堅持,“即便劫穀血芒藏有玄機,亦該由我辰家子弟擔當!”
“……”辰玄嘴唇未動,便將心裏的猶豫壓下。從家族利益考慮,辰涯的選擇並無過錯。可是從江湖道義而言,一些做法的確相當陰暗。
“你打算在他鏟平靈妖之後,將之截殺在西闕古戰場?”辰玄出現在西神殿空中花園,便是察覺到了一些特殊動作。
三十六天大神官,已遣出二十餘名,加上其餘族人,竟組建了一支百人規模的神級戰隊!其中神士級別的強者,亦不下十數人!
這幾乎是辰家的最強陣容!
擺出如此陣仗,就是為了對付傳說中的“南陽北雨”,讓他們無法活著離開!
“南陽北雨為了天下蒼生,與西闕靈妖展開決戰,雖然得勝,卻雙雙殞命……”辰涯的慈祥不在,笑聲中有些自嘲,“對辰家、烈家、陸家,皆是最好的結果。”
辰闕在古浪島目睹了那一場曠世之戰,烈陽擊敗冥府執法者,是通過特殊手段削弱了對方實力。
辰涯得此情報,可不認為在西闕古戰場上,烈陽有什麼手段能削弱家族強者。更何況,烈陽如今的狀態,還比不得在天劫台、古浪島之時!
“你有把握就好。”辰玄並沒打算過多幹預,心底卻令有顧慮,“萬一烈陽真的‘死了’呢?”
“……”辰涯呼吸一滯,細下一想,還真有這種可能。
烈陽逃出劫穀之後,曾果斷選擇裝死。今番故技重施,隻要逃離西闕,局麵就完全不一樣。
“百名神級修行者在乾元封天陣幾大出口待命,他逃脫不得!”辰涯很篤定,“這是必殺之局!”
今天的計劃,已經籌謀多時。
烈陽進入西闕古戰場,不一定能夠鏟平靈妖,但卻給辰家提供了最好的機會。乾元封天陣掌握在辰玄手中,辰家說靈妖滅了,誰敢懷疑?
隻要拿到“降世血芒”,假以時日,難道辰族子弟就不能“逆劫重生”?
辰玄推敲一番,也找不出任何破綻,憑烈陽的實際戰力,怕是在劫難逃了:“我還是建議留人生路——烈陽、陸雨都不是惡人,如今天下太平,再造殺虐,怕是敗了我族氣運。辰主千年,早有許多人看不慣了。”
他嘴角勾起儒雅的微笑,很是意味深長。
“列星家族麼……”辰涯領會其意,卻不以為然,“不過是我族的手下敗將!”
“話是這麼說。”辰玄莞爾,無意和辰涯繼續討論,轉身走遠,溫潤的聲音徐徐傳來,“須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餘音繚繞之時,辰玄翩然飛去,獨餘辰涯站在欄邊。
並無束冠的白發隨風飄舞,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他幹枯的手掌按在欄杆上,微微用力:“我讓他今年都過不了,談何三十年?”
——
當天入夜,學員們還在對抗妖魔鬼怪,看似嚴正的防線,實則遭不住太多衝擊——換作是你,冷不丁躥出一隻三米高的半透明鼻涕蟲,吧嗒衝你麵前,嚇唬人不說,還張開臉盆大的嘴巴要吃你!
就問你慌不慌?
站穩腳跟尚且困難,更別提在西闕古戰場拾荒挖寶。
每時每刻,都像是在做噩夢。
而被許多人牽掛的烈陽,已經牽著陸雨深入古戰場三千餘裏。據風老所言,星塵大陸呈東西鋪展的長方形,乾元封天陣的西側有八千裏焦土。
想飛到盡頭,怕是要個兩三天。
烈陽找到一處稍顯平坦的空地,和陸雨雙雙落下。夜色之中,無數靈妖在魂力震蕩下呈現熒光特性,聚集在一千米開外,像是漫天飛舞的螢火蟲。
他落地之後二話不說,左手取出風老的七尺血刃往地上一戳,比靈妖更為凶戾的氣息霸道鋪開,凜凜的血芒把靈妖們都唬了一跳。
各路靈妖紛紛愣住,呆呆的看向圈中的那一道紅光,難免犯了嘀咕:這東西的死亡氣息,咋比咱們亡靈還重?臭烘烘的,多少年不洗刀了啊!
“呼……”烈陽鬆了口氣,壞笑著鬆開手道,“住誰的帳篷?”
陸雨縮回手,皺了皺鼻子,故作嫌棄的看眼周遭:“住你的唄,估計跟這裏的味兒差不多。”
西闕古戰場的腐朽、血腥,常人根本無法忍受,連呼吸都會感到作嘔。兩人經曆過古浪城一戰,在七百萬屍體上談笑風生,此刻倒是鎮定如常。
離開烈陽越遠,黑盾的防護越弱,為免萬一,兩人最好還是待在一塊。
“行行行,依你。”烈陽施展修為,將一片地麵盡量壓平,再擺出帳篷,三兩下打好地釘,便進帳篷布置床榻,隨口道,“拎刀進來。”
藏在血刃器魂空間裏的風老暗翻白眼:臭小子,真不見外!
劫穀之中見到烈陽手持血刃的,僅有陸雨、陸挽誠活了下來,她之前也拿過血刃,此刻單手一拎,便將血刃提至帳篷內,就插在帳篷的角落,足可抵禦靈妖侵襲。
柔和的光芒鋪開,烈陽在帳篷骨架的掛鉤上設置了星辰石燈盞,兩張簡易的床榻並排,剛好把帳篷占了大半。
各自咬了幾口幹糧之後,帶著滿身的疲憊和衣而臥。
烈陽從早飛到晚,還遭了靈妖的暴打,渾身無一處不疼。陸雨其實也不好過,牽手是很溫暖,但是被人牽著手飛上十來個小時,半邊身子都會陷入長時間麻木。
“明天黃昏,就能去到西天盡頭。”烈陽平躺在床,嘴裏嘀咕著日程,“我們在那裏,和靈妖決戰。”
有風老這個最大的“靈妖”在,戰鬥過程應該不會太艱難,所以烈陽並不擔心。更讓他憂慮的是:“如你所料,西闕之行,的確是一條有來無回的路——近百名辰家神兵以上的高手,已經布下天羅地網。”
風老能夠隔著數千裏外洞悉敵情,給烈陽提供了許多便利。
“總有辦法的。”陸雨寬慰道,“星塵大陸南北線足有萬裏之長,西神殿不可能處處布防。這乾元封天陣,你應該能夠突破吧?”
烈陽“嗯”的點頭,他閉著眼,嘴角笑了笑:“就是,心裏不舒服。”
在炎關為國奮戰,又走南闖北屢立功勳,剛剛拜將封侯,竟又麵臨辰家的毒手。換作任何人,皆會感到無比心寒。
“會好起來的。”陸雨安慰道。
可是,卻聽見烈陽問:“你呢?家裏怎樣了。”
烈陽到底還有個溫暖的家族,令人心寒的隻是朝廷的做法。陸雨現在,似乎連家都沒了。麵對困境,誰安慰誰還真的說不定。
“皇兄得到十件神器,大喜過望。”陸雨回想當時的情景,似笑非笑的說,“我勸他賣出五件,換來足夠的資本以改善北境百姓的生活基礎,他拒絕了。”
烈陽沒有感到意外,想起僅有一麵之緣的陸尋:“蒼狼國的形勢一片大好,民計民生可以慢慢來,神器卻是可遇而不可求,尊兄應是想把神器作為立國之根本。”
“是啊……”陸雨抿了抿唇,她知道烈陽說得對,無論陸尋如何選擇,都是為了蒼狼國的未來著想。不過兄妹間的隔閡,怕是永遠都無法解開。
她歎了一聲,旋即一笑置之,皇家之事向來冷血無情,曾經敬愛的皇兄,早已蛻變成不擇手段的帝王,與辰國的第十九代皇帝辰極並無二致。
“我看你還蠻輕鬆的?”陸雨想了一會兒,偏過頭,發現烈陽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
不過他的眼皮顫了顫,表情愈發苦澀:“如何輕鬆?星塵學院裏還有我的兄弟姐妹,那麼多朋友。偌大個烈焰戰區,皆是我的族人。”
無非是打碎了牙和血吞,輕易不表現內心的苦楚罷了。
“倘若辰家真的以他們為質,我們該當如何?”陸雨幹脆側過身,覺得這樣跟他說話,有種特殊的親近。
身側的氣息變化,讓烈陽心裏咚咚直跳,他骨子裏就是個沙場悍將,氣質涵養什麼的姑且不談,把他當成一個年紀輕輕的兵痞也沒什麼不對。
麵對公主的落落大方,竟有些靦腆?
陸雨就是這樣的人,白天比翼齊飛,手也牽了,抱也抱了,之前甚至已經跟烈陽表明心跡,偏偏就讓烈陽生不起褻瀆之心。
近在眼前的雪城公主,並不是手到擒來的絕色尤物,更像是心裏的一道執念。
“薔薇公主也在學院呢。”烈陽微微睜開眼,凝眉看向陸雨,“如果我們消滅了靈妖,辰家依舊不給活路,那……”
他抿唇笑了笑,意思不言自明。
或許那樣的局麵已經注定,辰家遣出百名神級強者,豈有活路可言?
“且走且看了。”烈陽把心裏的忐忑丟出帳篷,莞爾道,“我最難的時候,身邊就剩一隻貓。如今有你,有大家,縱然前路危機四伏,何足懼哉?”
“噗,你還記得有隻貓呢?”陸雨笑出聲來,大約是想起劫穀之中的情景,去年十二月,自己親率銀翼戰騎追殺烈陽,幾乎把他逼死。
陸雨很想念那一路上的陪伴,有個軟萌的大貓,總覺得心裏軟軟的:“不知小風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