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車至紅袖山地界,烈陽本想上山看看母親,卻聽說母親正在閉關修行。隻好在紅袖山下和綠綺作別,相約日後再見。
過了紅袖山順路拐向北方,西側是烈焰城的龐大輪廓,烈陽挑開車簾子,出神的凝望許久。
祖父烈飛,或許曾被莫輕塵蠱惑,具體情況至今未明。
不是烈陽不想去烈焰城問個究竟,而是經曆過一些波折,讓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實力。如今狀態奇差,戰鬥力幾乎為零,當然不能去問。
——
辰曆一千零一年,七月十二。
風沙彌漫的炎關鎮,驕陽似火,熱浪襲人。不過遠遠看去,漫天的黃沙單薄了不少,依稀可見點點綠色,在向狂沙之地蔓延。
在馬車上顛簸了數日,烈陽都快散了架,好賴是得以休整,氣色恢複了一些。兩輛馬車靠近了炎關鎮南方關卡,被身披烈焰戰甲的戰士攔住。
“炎關重地,出入請出示戰區通行證!”說話的烈焰戰士樣貌年輕,但是聲音略有沙啞,或是因為炎關條件艱苦所致。
車夫有些茫然,隻好讓開身位,請車裏的人出來。
顧雪穿著極境戰衣,嬌小颯爽,白仙兒習慣了苗裙,靈氣動人。兩位高矮不一的妙人先行下車,把守關戰士看得一愣:這啥喲?長得漂亮了不起啊!再漂亮也要通行證!
到了關卡跟前沒有通行證,是要被帶走“喝茶”的。
那兩位妙人也不上前,而是等在車廂門口,小心翼翼的將裏麵的男子扶出來。
男子臉上有病態的蒼白,他身材高大,穿著標誌性的黑衣白裘,他的麵孔,炎關的戰士再熟悉不過!
“我們與蒼狼締結盟約,炎關應是開發特區,而非戰區。”烈陽淡淡一笑,從虛界中摸出戰區通行證,遞到守關戰士眼前。
戰士們早就分辨出烈陽的麵孔,一個個激動眉目晃動,連忙恭敬行禮:“拜見少將軍!”
在炎關,鎮北大將軍烈風是主帥,烈陽作為他的兒子,一直都得是“少將軍”。
烈陽晃了晃手中的戰區通行證:“看清楚些,萬一有人挪骨易容,假冒我呢?”
“是!少將軍!”原本聲音沙啞的戰士,此刻竟嗓音洪亮,他仔細辨認了戰區通行證,確認無誤之後,興奮的揮手開關,示意放行。
烈陽重返炎關的消息,霎那間傳開,許多百姓聚集街道,都想一睹風采。這一次卻是賺到了,他們不僅看到王者歸來的烈陽,還見到了蒼狼國的三公主、七公主。
旁人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分辨不出哪個是陸雨,哪個是陸薇。
百姓夾道歡迎的場麵,陸雨也有過,可是遠遠沒有烈陽這般親民。
隻見炎關上將就跟個鄰家小夥子似的,跟照麵的百姓有說有笑——
“張嬸,你替我做一套糖人,送到家裏。”
“杜老板……哎呀,我是不是還欠了飯錢沒結?好好好,回頭給你。”
“老劉,上次我回來聽說你帶隊去劫穀,怎麼就回來了?”
“華哥,好久不見,你啥時候加入烈焰軍啊!”
……
一路歡聲笑語,炎關鎮就跟過節似的熱鬧,街道上甚至還有人燃起鞭炮,喜慶的時刻,就要聽個動靜!
炎關鎮並不大,沒走幾分鍾,就來到了鎮北將軍府。
恰好鎮北大道上有一彪兵將飛馬而來,烈陽定睛一看,連忙等在道旁恭候,待那身披烈焰戰甲的主將靠近,才行禮道:“孩兒烈陽,參見父帥!”
同行之人也都行禮,說聲“參見鎮北大將軍”。
烈風巡營方回,他早就得知了東域星海的戰況,此刻倒是沒有太過激動。
他拍鞍下馬,身上的戰甲發出朔朔的聲響:“小子,回來就好!”
又與其他人打過招呼,正準備帶人進屋,卻聽烈陽道:“父帥,七公主要回北境雪原。”
已經解決了莫輕塵集團,是時候摸清陸尋的底牌了!
烈風隻道那是蒼狼皇族的家事,點了點頭,衝身後的一員悍將吩咐道:“領兩千戰騎,護送三公主、七公主、挽誠將軍返回雪城,不得有誤!”
悍將領命而去,先在炎關外等候。
烈陽見白仙兒、顧雪都累了,示意她們先進將軍府,自己則是送陸雨出關。
——
炎關門戶大開,外麵便是埋葬了兩國無數戰士的狂沙之地。兩千烈焰戰騎左右列隊,安靜等候,像是風沙中的豐碑。
烈陽一路無話,直到與三人走出城關,才腳下一頓,舉目看向茫遠的北方,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昔日的狂沙之地,已經有了明顯的植被,遠遠看去,能分辨出規劃分明的貿易鎮集。這裏,將會成為兩國友誼的鎖鏈,是兩個民族的緩衝地帶。
“你們都有傷,回去之後,萬事小心。”烈陽收回視線,輕聲叮囑。
陸薇、挽誠很識趣,點頭說聲保重,就先上了烈焰軍另備的馬車。剩下陸雨一人,和烈陽對立。
輕沙漫舞,一個黑衣白裘,一個繡竹白裙,爛漫的陽光下,彼此的輪廓前所未有的清晰。風聲在耳,卻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或者是,對方的心跳。
“烈陽,古浪島上,多虧你屢次以身相互,謝謝你。”陸雨從來不是一個扭捏的小女生,她意識到氣氛有些僵硬,整理出一抹明豔的微笑,磁性且靈動的嗓音,讓烈陽心裏一鬆。
“說什麼呢……”烈陽反倒有些靦腆,甚至不敢直視陸雨的眼睛,他視線模糊,不知看向何處,嘴裏道,“朋友就該互相照顧,我帶大家打仗,總不能回來的時候,少了誰吧……”
他用實際行動,印證了自己的話——難頂?頂不住,也要頂!
陸雨抿唇輕笑,仙氣迷人:“好啦,我要走了,你在家安心養傷——反正,雪城也不遠,你得空的時候,得過來看我。”
她略有撒嬌的語調,簡直把人的魂魄都勾沒了。
烈陽艱難的抬起視線,和她四目相對,他知道雪城陸雨在自己心裏意味著什麼,卻又存在別的顧忌。
一些心裏的話,始終無法說出口。
“陸雨,我……”烈陽看著她,感覺這就是畫裏的人,甚至有些迷醉,直到狂沙之地的嗚嗚風聲將自己喚醒。
他故作輕鬆的勾一抹笑:“我不想再與你為敵,你呀,太難對付。”
“噗!”陸雨心態輕鬆,嫣然無限,“你才知道?”
總算是放下一些,兩人隨意說笑幾句,內心溫暖不少。
然而美好的時間總是短暫,陸雨也不好在此逗留太久,她轉而鄭重的道:“烈陽,可否告訴我,以後會發生什麼?”
古浪島之戰雖是獲勝,卻總感覺留下了巨大隱患。
“以後……”烈陽眯了眯眼,想避開這個話題,卻舍不得把視線從陸雨的臉上挪開,“我隻有一年左右的時間,突破武境巔峰,離開星塵大陸!”
陸雨察覺到他的決心,卻感到一種難名的憐惜:“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哈哈……”烈陽苦笑,如實道,“古浪島的六十位冥府強者,皆被慧靈塔破解冥王印——慧靈塔是彼岸帝君的寶物,我隻能壓製慧靈塔一年左右。”
陸雨恍然大悟,鳳目中滿是憂慮。
不過很快整理出甜甜的笑意:“一年還很長,我相信你!”
“哈哈。”烈陽又是一笑,比之前的苦笑舒心得多。
眼見得到了離別時刻,陸雨有些依依不舍,剔透的肌膚上泛著紅暈的光芒:“你……什麼時候娶霜兒?”
這個問題,還真的不好回答。
烈陽搖搖頭,他對現在的陸雨,是百分百的信任:“列星秦家有些貓膩,我得找到秦家密境,再作打算。”
加上任天劫施展出混沌之刃來威懾朝廷,何況當初的冷千霜,現在已是天劫宗天啟閣的秦閣主,身份特殊,想娶天劫聖女,還有很多困難。
“去秦家密境的時候,得叫上我!”陸雨腳步向外,正要登上馬車。
烈陽點頭,眼看著佳人就要離去,他心裏越發憋得慌。隻是兒女情長,從來都沒有規律可循。
直到陸雨進了馬車,兩千烈焰戰騎護送前行,烈陽都沒有更多的表示。
他呆呆的站在炎關之下,目送朋友的離去。
直到淡淡的沙塵阻擋視線,才呼了口氣。
“少將軍,想什麼呢?人家已經走了。”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善意的笑聲。
烈陽側身看去,隻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國字臉戰將,不知何時來到了炎關之下,正是炎關悍將周衛國。
“炎關烈陽想想雪城陸雨,怎麼了?”烈陽覷得左右無人,炎關在左右兩側新開了城門,供商隊百姓使用,主城門安靜得很。
在自己的地盤上,說話當然得騷。
周衛國撫掌大笑:“敢想不敢做,那可不像你。”
“嘁……”烈陽白了周衛國一眼,與他一起走回關內,“別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是我爹想抱孫子,讓你來挑唆我快點娶媳婦!”
“哎喲,這你都知道?”周衛國訝異的瞪了瞪眼。
烈陽十分老成的哼聲:“你看著我長大,我也看著你變老,誰還不了解誰啊?”
“服了……”周衛國一時啞然。
他打量一眼身側的年輕人,這家夥雖然身受重傷,卻神采奕奕的說著騷話,炎關上將,就該有此風采。
隻不過年輕人,總會犯下一些年輕時的錯誤。
周衛國與之說笑幾句,掰扯些烈焰軍變成貿易區保安的趣事,他也可直呼烈陽之名,烈陽也管他叫周叔。
一直走到將軍府,才停下腳步。
“烈陽,你可還記得,先帝曾經賜婚於你?”周衛國鄭重其事的道。
烈陽心裏咯噔一下,心裏由衷強烈的預感,嘴上卻硬:“我不是抗旨不尊了麼?咋滴啦!”
能把抗旨不尊說得如此硬氣,這天底下估計也就烈陽了。
——
三年前,十八代辰帝退位之前,聞得炎關烈陽之名,以及在狂沙之地戰績彪炳,曾召烈陽入朝覲見。
不料在金殿之上,被年齡相當的長公主一眼看中,先帝遂決意賜婚,欲將烈陽召為駙馬。
奈何當初的烈陽一心求戰,用一句“蒼狼未滅,何以為家”推辭。加上十八代辰帝退位在即,便未曾強求。不過,卻有個口頭婚約,說等烈陽平定北境之後,依然要與公主成親。
如今十八代辰帝進入西神殿,十九代辰帝掌控乾坤,當年的公主殿下也長大成人,心裏還惦記著當初在朝堂之上見到的“小哥哥”。
“公主殿下去年聞知你出事,便發了瘋似的想找你。”周衛國煞有介事的道,“非是陛下攔住,怕是要把天南海北都攪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