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她……她怎麼了?”
烈陽心裏一緊,左手捏住了桌角。
冷千燼把諸多細節看在眼裏,怕烈陽過分擔憂,解釋道:“除夕之後,宗主應了天翼閣主的請求,將千霜師妹許配給天翼閣的繼承人趙千風——千霜大怒不從,不顧宗門高手阻攔,一路打出青天劫域。”
也就是,三天前?
“我去尋她!”烈陽想起兩人的原定,之前說好在玄星城相會。冷千霜離開青天劫域,一定是往玄星城去了!
“少將軍,且稍安勿躁。”冷千燼對兩人的關係心裏有數,安慰道,“霜兒離開時,並無太多傷損,師父還交代本閣之人,在江湖上多多照拂。橫豎霜兒已經離開三日,找也不急在這一時。”
她還受傷了?
烈陽聽出冷千燼話裏的意思,心急火燎的自飲一杯,擰著眉心道:“宗主想促成這門婚事,須得冷閣主同意吧?冷閣主難道不問千霜的意思?千霜打出青天劫域時,冷閣主為何不護著她?”
事後吩咐門人照拂,又有何用?
冷閣主早有天下第一刺客的盛名,如今是實打實的洞天域強者,算上天劫宗所有避世修行的老前輩,他的實力也排得進前三。
掌門的實力,遠不如他!
可是為何……
烈陽眼裏閃過一絲寒光——有蹊蹺!
“你也看出來了。”冷千燼飲酒長歎,嘴角滿是苦澀,視線穿過桃林,看向遠處的青天劫域,“這天,要變了。”
烈陽的眉心越皺越緊:“去年你返回青天劫域,究竟遭遇了什麼?憑你的實力,哪怕襲擊你的是洞天域強者,你也應該說得出個子醜寅卯,怎會全無印象?”
正因為冷千燼的沉默,才讓那件事變成懸案。
也是天劫宗的恥辱!
青天劫域的邊上,自家小輩第一人被伏擊,慘遭斷臂之痛,還查不出來是誰做的,說出去就是個笑話。
也正是為此,才有那麼多的阿貓阿狗,敢在桃花嶺嘲風冷千燼,把他看成一個廢物。
——
“少將軍,有些話不能明說。”冷千燼隻有左手,喝了酒,放下酒杯才能拿筷子,他往嘴裏送了幾顆酥脆的花生米,沒來由的哈哈大笑,“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手藝,火候不錯!”
“……”
烈陽眯了眯眼,星目中閃過道道危險的神色。
不能明說?
所以冷千燼的意思是,已經說了?
無非是外人不知,而冷閣主已然知曉?
那麼,為何不能讓外人知道?無非就是宗門內部的勢力紛爭——也就是說,對冷千燼出手的神秘強者,來自天劫宗內部!
冷千燼雖是小輩弟子,可是能輕鬆戰勝他,並取他一臂者,其實並不多!
“原來如此……”
烈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自毀長城這樣的事,怎麼看都相當腦殘,沒想到天劫宗也會做出類似的選擇。
“所以冷閣主選擇息事寧人,盡量退讓?”烈陽嘴裏歎息,忍不住搖了搖頭,若天下第一刺客也如此窩囊,還怎麼稱作“天下第一”?
冷千燼嘴角掛著抹玩味的笑意:“不然,又能如何?天劫四閣,司職守護青天劫域,誓死守護掌門一脈的傳承。掌門認為天啟閣太過強盛,想要進行適當的削弱,也在情理之中。”
話是這麼說,但烈陽知道,冷千燼想要表達的,絕對不是字麵意思。
調整天劫四閣的實力,應當從優秀弟子的挑選分配上入手,而不是同門相殘!所以,冷千燼究竟想說什麼?
……
烈陽不能確定冷千燼對自己的信任程度,因為雙方的立場都有待商榷。烈焰軍作為辰國最強大的軍隊之一,烈陽若站在辰國的立場上,天劫宗肯定是敵人。
然而第十九代辰帝對烈家的態度廣為人知,烈陽也正是因此,而有家不能回。
烈陽有理由相信,冷千燼是在隱晦的和自己傳達某種信息。
而這信息——不能明說。
“難道說……”烈陽很快抓住了其中疑點,心裏嘀咕,“天劫宗主已經和寧國的莫輕塵有了默契?”
天下勢力的最頂尖小輩,在過去一年裏遭到了各種各樣的危險,其中斬靈公會的天才少年洛晚舟還不幸身亡。
這絕不是偶然!
設計誅殺南陽北雨的始作俑者,已經坐實是莫輕塵,那麼其餘事件,和他必定脫不了關係!
可是,似乎說不通?
天劫宗、辰國之間,關係齷齪。但天劫宗向來倨傲,鄙視番外小國,和寧國能有什麼共同利益?哪怕有共同利益,也不可能是以犧牲冷千燼為代價。
“排除了整體利益,剩下的,就是個人利益!”烈陽嗅覺敏銳,“跟莫輕塵合作,對冷千燼出手,對天劫宗整體而言,並沒有什麼好處。可如果對某個人有好處,那就說得通了!”
所以,是什麼呢?
烈陽缺乏線索,並不能推敲出一個靠譜的結論,由於心係冷千霜,他也沒心情在此多喝。跟冷千燼聊清楚事項,便先行告退。
至於虛界裏的神兵殘片,為何在靠近會心之地後有光芒綻放,隻能等以後再行查探。或者等風老蘇醒,便可問個明白。
……
春陽西墜,烈陽果真問冷千燼討了幾壇桃花釀,才遛馬離開了桃花嶺。事情一碼歸一碼,烈陽關心冷千霜,冷千燼話裏有話,並不能改變他想順手牽羊。
或許冷千燼別有目的,他可能賺了,但我烈陽絕對不虧!
縱馬往青雨城的方向疾馳,烈陽心裏正思索如何尋找冷千霜,水墨畫般的山野美景裏,兀然傳來一聲弦響!
以及箭矢破空的尖嘯!
“嗯?”
烈陽久經沙場,在炎關鎮也多曾遭遇刺殺,對這類聲音極其敏感。判斷清箭矢的來路,烈陽心裏暗哼:“這斜角卡的,有點東西!”
他騎馬的速度本來就快,對方能抓住機會射箭,必定是個老弓手!
隻不過,對方萬萬沒有想到,此次的攻擊目標,是極擅弓箭的炎關上將烈陽!
——
夕陽漫灑的山野林道,傳出一聲慘叫。
被攻擊的騎手應聲墜馬,滾入道旁的草叢裏。那馬兒沒了主人,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往前跑了幾步便停了下來,茫然的在路邊吃草。
“嘁……”
某片茂密的灌木裏,傳出一個不屑的輕哼,“如此草包,也敢在本公子麵前裝嗶?敢幫天啟閣說話,找死!”
說話的,正是之前在桃花嶺貶低冷千燼的白衣秀士!此人嘴欠歸嘴欠,卻有幾分本事,若非如此,也不能輕易得手。
他的身後,恰是幾名同遊桃花嶺的夥伴。
除了兩名年輕男子,便是三名如花似玉的嬌俏女生。見了白衣秀士一擊製敵,頓時興奮得慶賀起來。
“別急著拍馬屁。”白衣秀士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把手裏的硬弓遞給身側一人,煞有介事的分析道,“一箭未必能結果那廝,待我前去查探一番,再作計較。”
眾人皆盡稱是,心說反正對方已經中箭,不如一齊上前?
於是三男三女,皆從隱蔽處現身,往烈陽墜馬之處奔來。正興致勃勃的打算補上兩刀,可是待那白衣秀士當先趕到現場,卻愕然發現,道旁除了有草葉被碾壓的痕跡,哪裏還有人影?
“跑了?”他訝異的瞪大了眼,“不能啊,這片草窩就在眼皮子底下,咱剛才過來時,這兒還躺了個人呢,怎麼就不見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周圍找了一圈,並未發現血跡,難免犯了嘀咕——那麼大一個活……呃,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
據此不遠的某顆喬木上,烈陽手裏捏著一支羽箭,臉上掛著冰冷的微笑:“暗殺還用刻字的羽箭,腦子有毛病?”
那箭頭連木杆之處,赫然刻著一個“白”字——青雨城,白家。
真要論起來,白家的實力還不弱,在青雨城算得上一流世家。族內不僅有地玄域級別的老輩高手,也有品級不低的朝廷官員。
再有家族長子白雲,成為天翼閣內門弟子——趙千雲。
“嘖嘖嘖,這家世在南方,是應該囂張一點。”烈陽無聲發笑,隻是那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化為冰冷的殺機。
“咻!”
那白衣秀士還在招呼同伴左右找尋,密林某處忽然飛來一支羽箭,躥若雷霆,力逾千鈞!
“呲”的一聲,羽箭斜插入地,雪白的尾翼上,沾染了腥紅的鮮血,滴滴觸目,絲絲驚心!
“啊——”
風景優美的山林裏,傳出白衣秀士撕心肺裂的慘叫。他的右腿膝蓋,竟被羽箭完全射穿!那通透的酸意過後,鮮血汩汩飆出,劇烈的疼痛讓白衣秀士頓時跪倒在地。
可是他連一下都沒撐住,滾倒在地麵慘嚎起來。
“誰!”白衣秀士一邊嚎叫,一邊暴躁的怒喝起來,“哪個狗雜碎,竟敢暗中傷人!滾出來!”
烈陽本想立刻現身,卻被這句話給氣得笑了,心裏吐槽:合著你這狗雜碎先躲起來放冷箭就是有理?
爺爺我還你一箭,就成狗雜碎了?
雙標狗,不得好死!
你想讓老子出去,老子偏躲著!
烈陽不僅躲著,還變換躲藏位置,又從虛界裏捏出一支普通羽箭——
咻!
羽箭破空的尖嘯,疾勁悅耳。
“啊!”
本就躺在地上的白衣秀士再度慘叫,飛來的羽箭竟把他的左邊膝蓋釘在了地麵!白色的衣褲,迅速染上殷紅的血跡,場麵極為淒慘。
到了這會兒,用屁股想都知道,出手者定是剛才那墜馬之人。
這六位年輕男女,皆是啟靈域的修行者,可是萬萬沒想到,一個在修行者眼裏極為普通的年輕男子,竟能躲過偷襲!
而且,還在進行反擊!
“這是碰上硬茬了……”某位看起來比較機靈的男子登時反應過來,極力掩飾眼裏的恐慌,裝作想辦法的模樣,一邊往外退,一邊嘴裏哆嗦的道,“白兄你堅持一下,我去叫救兵,我馬上回來!”
說著,哪裏還管其他人,腳底抹油就往外溜。
一個漂亮小姐見得情況不對,也隨口扯個理由,迅速離開。
也是趕著烈陽殺心不重,放了那兩人離去——白家在青雨城勢力龐大,敢在這時候臨陣脫逃,說明他們不見得是一條船上的人。
殺了也沒啥用。
反而是留下來的一男兩女,極有可能是白家的死忠。
果不其然,覷得兩名同伴跑路,剩下的灰衣男子麵色焦急,連忙俯身給白衣秀士包紮止血,嘴裏急急的道:“劉小姐、黃小姐,那兩人明顯的逃跑了,對手實力強勁,哪怕真有救兵,我們也等不到。”
那年輕貌美的劉小姐哪曾見過這般陣仗,早就嚇得慌了神。
今日出來,本就是家裏的意思,若是勾得白家公子歡心,沒準對家族有些助益。
她的家族存亡全係於身上,雖是害怕,卻不敢離開。臉色惶然的道:“盧公子,那我們怎麼辦?”
盧公子快速給白衣秀士包紮好膝蓋,咬了咬牙道:“事已至此,隻能認栽——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求一條生路。”
那柳眉杏目的黃小姐神色淒楚,慌慌張張:“若運氣不好呢?”
“運氣不好……”盧公子眼裏閃過幾分堅定的神色,多看了黃小姐幾眼,“你們便先走,我拖著。”
三言兩語,竟還有些男子漢的擔當。
盧公子索性揚聲道:“今日冒犯,是我等不對。白公子兩腿俱廢,已經受了懲罰,還請閣下高抬貴手!”
烈陽見這位盧公子頗有俠義之風,本不欲多加為難,正想讓無關者離去,已經被射斷雙腿的白公子卻惱羞成怒,扯著嗓子咆哮起來:“盧生你怕什麼,這裏到青雨城隻有五裏,我家的支援馬上就到!”
白家的地玄域強者一到,烈陽基本是死路一條。
“拖住他,他就是死路一條!”白公子眼神惡毒,“老子要親手把那狗雜碎的腦袋獰下來!”
暗處的烈陽忍俊不禁:這姓白的,莫非是被村裏人哄著長大的?生死關頭,一點也搞不清楚局麵?
不僅搞不清局麵,劉小姐、黃小姐幾番苦勸,那白衣秀士竟越發囂張了。仿佛此刻斷腿的不是他,而是烈陽一般。
烈陽知道不能拖下去,正打算結果了這廝,可白衣秀士也很狡猾,就想拉著其餘三人當擋箭牌。
幾番彎弓搭箭,都沒有理想的射殺角度。
“實在不行,隻能全都殺了……”烈陽從來不心慈手軟,所謂物以類聚,真要是俠義之士,豈會跟這等紈絝子弟廝混?
就在烈陽打算挺劍而上,將三人全都斬殺。在一側糾結許久的盧生忽然麵露凶光,拔出腰間短刀,猛的紮入白衣秀士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