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鎮的新年,注定和烈陽沒多少關係。官府的管理條例,規定元宵之前不許任何斬靈隊伍進入劫穀,十幾天內,嶽陽樓小隊是很難有所作為了。
不過——
大年初一的劫鎮,陽光明媚。
嶽陽樓前,早早杵著兩個麵貌年輕的小夥,
恰是嶽陽樓小隊新招的斬靈學徒徐雁、唐宇,兩人皆是獵戶出身,此時閑聊些狩獵經驗,倒也投機。
一直等到朝陽升起,陽光照在身上有了些熱度,遠處傳來一個老漢氣急敗壞的喝罵聲:“王八犢子,你去了就別回來!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正不明所以,卻見劉劍龍臉色陰沉的出現在視野之內。
“劉哥,新年好哇!”徐雁是個熱心腸,揮手招呼道。劉劍龍能夠感知天地間的靈,算是半個修行者,叫他一聲哥,並無不妥,“你這是怎麼了?”
劉劍龍來到嶽陽樓前,咧嘴跟二人招呼了,才歎口氣道:“我家就在隔壁巷子,一直是做些糖餅生意——爹媽就生了我一個,知道我來嶽陽樓當斬靈學徒,氣壞了唄。”
在星塵大陸的江湖,斬靈的地位很高,同時也是一個高危職業。
服務於斬靈隊伍的學徒,若是跟著占領隊伍一同進入靈獸棲息之地,進行高風險的狩獵活動,隊伍遭遇不測時,學徒們往往首當其衝。
這些危險老生常談,三名學徒都心知肚明。
徐、唐二人祖上就是吃這口飯的,倒是早有心理準備。劉劍龍作為劉記糖餅鋪的唯一繼承人,要跑來打靈獸,免不得被家裏人訓斥。
徐雁安慰道:“等咱們賺到了錢,回家好生孝敬爹娘,過去的那些不愉快,便都無所謂了。”
劉劍龍無聲點頭,表情略顯複雜——大年初一被痛罵一頓,擱誰心裏都會不好受。
——
沒過多久,眼前的大門開啟,迎接他們的,是穿著灰皮大衣的嶽十一。
三人連忙行禮:“拜見嶽大人!”
說過一些新年相見的祝福話,難免想要尋找“李大人”的蹤跡,可是直到被嶽十一領進嶽陽樓,都沒有看到烈陽。
隻有一個穿著普通布衣的可愛小侍女,在屋子裏操持家務。
按說大年初一,都應該待在家裏,不過對於烈陽等人而言,時間緊迫,必須在元宵節前,做出一些事情!
比如,讓三位斬靈學徒快速融入隊伍,形成較為完整的建製。
叫他們三個來嶽陽樓,進行一些“上崗培訓”。
烈陽天還沒亮時就離開嶽陽樓,躲開巡邏的兵將,去到了劫鎮郊外——哪怕有風老的氣息震懾,但烈陽肯定,那些別有用心的強者,一定會針對嶽陽樓!
自己若在,則會連累嶽十一、顧雪。
先潛伏起來,藏身於暗處,反而有利於嶽陽樓小隊的發展。
而他之所以能夠避過諸多耳目,來到劫鎮郊外,一方麵是本身經驗豐富,身手不凡。一方麵則是黑天體係的特性!
已經被廢的丹田之中,黑天法寶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夜幕,黑天絲線不僅能夠提升經脈內的靈力流速,進一步掌控後,竟能掩蓋靈力波動!
尋找靈力波動,是修行者互相偵查的重要手段。烈陽掌控黑天,讓他擁有超強的隱匿本領!
隻要烈陽稍作易容,把地玄中境的魂力全部收回識海,在別的修行者眼裏,他就是個路人甲。
——
劫鎮南郊,覆蓋在草木上的冰雪,閃爍著晶亮的光芒。荒山野嶺,杳無人煙,本該是一片靜謐的初春融雪,卻被輕輕的腳步聲打破寧靜。
“呼,天氣不錯。”
打扮普通的烈陽,吐出一口白氣,他臉上故意抹上些汙漬,乍一看就跟鄰近村莊的砍柴人差不多。
烈陽置身的山嶺右側,是通往劫鎮的平坦官道,左側是一片廣闊的湖水,湖麵的形狀並不規範。
從側麵的山嶺上看過去,就像是三點星芒,被刀鋒斬開的痕跡。
“劫湖……”烈陽俯瞰湖水,感覺浩瀚的天地間,似乎藏了很多秘密,隻是自己層次不到,不能一眼看破。
“師父,咱們來這兒幹嘛?”烈陽用魂力傳音,問了聲風老。
大年初一的,不待在家裏睡懶覺,跑出來吹冷風?
烈陽的確有金蟬脫殼的計劃,但沒有那麼快。若不是大半夜的風老忽然出聲,烈陽這會兒應該在院子裏教那三個學徒基本的戰鬥招式。
“來找點好東西。”風老似乎睡了個回籠覺,嗬欠打得老長。
烈陽滿臉懵逼:“這兒是西北荒原,能有啥?”
遠離了劫穀,大地變得荒蕪,要再往南,植被才會茂密起來,進入真正的富饒之地、魚米之鄉。
“嘿嘿。”風老不著調的壞笑,讓烈陽暗翻白眼,“臭小子,你看這湖水,像不像從右到左的三計突刺,和手法變換後的反手斬擊?”
“……”
哪怕風老沒提醒,烈陽也是這麼想的,此刻難免凝眉,“難道說,真的是?”
劫湖麵積很大,且不說那橫斬的一道鋒芒有多長,三記突刺造成的湖坑,也至少有個十裏半徑。
那得是什麼級數的強者,才有如此強大的攻擊力?
烈陽親眼見過祖父烈飛施展的洞天域武學,哪怕放大數倍,也達不到那個程度——反手橫斬的殺傷直線,粗略估計,竟有五十餘裏!
“對,那是太古時期,一名絕世強者留下的痕跡。”風老眼裏閃過複雜的神色,感歎的同時,又倔強的哼了哼。
烈陽完全懵逼:“師父,那得……多強?和初代辰帝比起來如何?”
千年以來,人們把初代辰帝奉為這片大陸上出現的最強者!否則也不能輕而易舉的打遍天下無敵手,並建立延續千年的辰國。
“嘁,初代辰帝?”
風老這回是真的不屑了,而且是理直氣壯那種,“他和那位絕世強者比起來,就是個三流貨色。”
“……”烈陽臉色發愣,總覺得新年的風老,依舊有那麼點不靠譜。初代辰帝在星塵大陸開創了靈眼體係,讓修行者更近天道。
如今諸多江湖勢力的武學,都有辰家的影子,初代辰帝怎會是三流貨色?
風老早知道他不信,也不強求,長歎道:“絕巔強者的戰鬥現場,總會留下些什麼的——”
烈陽正發呆,又聽見風老道:“走吧,我們去湖心。”
“靠?怎麼去。”烈陽瞪直了眼,“天寒地凍的,總不能冬泳吧?”
劫湖的表麵,還有薄薄的冰層,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氣寒徹骨的湖水之中。
不料風老理所當然的說:“不然呢?”
——
幾分鍾後,微凍的劫湖麵,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烈陽沒那麼蠢,一步步挪的話,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湖心?於是就近找了些樹木藤條,快速削了一副滑雪板。
綁在腳上,利用靈種的氣息爆發,快速在冰麵滑行。
“師父,究竟是什麼呀?”烈陽很是好奇,風老的狀態本就不好,他的行動,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這劫湖當中,必定存在什麼了不得的寶物,才會讓風老心動。
正期待風老給出一個讓人興奮的答案,老家夥卻嘿嘿壞笑:“其實沒什麼,你剛剛經曆了火靈淬體,就像完成煆燒的兵器胚子——打造兵器,除了煆燒,不是還得淬火?劫湖的風水不錯,水質純淨,讓你進去泡泡,正合適!”
“信了你的邪……”烈陽加快了速度,鼻子裏哼了哼。
說什麼兵器淬火,還不如直接說讓自己冬泳,強化一下身體能力。
風老倒也不是死賣關子的人,分辨出寶貝徒弟的情緒,安慰似的又笑起來:“哎呀呀,你別著急嘛。我的魂力散亂,並不能準確定位,隻是感覺可能有東西——應該是神兵碎片之類。”
“神兵碎片?”
烈陽眼裏閃過一絲亮光,“肯定……很值錢吧?”
“咳咳咳——”風老表情尷尬,咳嗽了兩聲,“值錢是肯定的,要是還能用的話,哎嘿嘿。”
正經話說不到兩句,風老的怪誕笑聲又縈繞在了烈陽腦海。
“是誰的兵器碎了麼?”烈陽對太古時期發生過的戰鬥很感興趣,“誰贏了呀?”
“這個……”
牽扯到太過久遠記憶,風老的語氣裏也有些不確定,但稍加思索,他還是給出了答案:“論硬實力,留下這幾道痕跡的強者,其實比不上兩名對手——但他們算不上敵人,因此兩名對手開始沒有出全力。”
“後來,他用了些計謀,勉強跟那一男一女戰成平手。”風老說話又鄭重起來,烈陽恍然點頭,原來星塵大陸上,曾經出現過那個級數的強者。
還有一男一女?
該不會是搶人老婆的戲碼吧?
風老哪裏知道烈陽心裏的怪誕想法,繼續道:“據我所知,對手的一件神兵,器魂徹底湮滅,神器崩碎——在劫湖附近,有那件神器的氣息。如果能夠得到哪怕丁點碎片,對你都有極大的好處!”
達到一定級數的兵器,可以孕育器魂。
在器魂被毀滅之前,兵器受損、折斷,都能夠快速恢複。在器魂湮滅之後,兵器本體才會受到真正的損傷。
“原來如此。”烈陽調整了一番心情,“那就有勞師父了,徒兒一定全力尋找!”
——
風老決心讓烈陽來尋找神器碎片,一定有加以利用的辦法——否則,難道找回去當擺件?
風老的佩刀烈陽已經見識過,僅憑氣勢,就能震懾堪比洞天域強者的荒雪巨猿,連風老的看重的神奇碎片,非同小可!
沒過多久,烈陽就來到了劫湖中心,舉目四顧,感覺自己被一片霜白包圍。
劫湖的冰麵其實不厚,稍作停留,腳下就會發出“哢哢哢”的聲響,令人背脊發寒,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墜入寒冷的湖水當中。
他連忙伏下身子,用午火之靈保護身體,一邊用魂力請示風老:“師父,現在呢?”
過來的途中,風老就一直試圖定位,隻是他的魂力受創,又剛剛替顧雪療傷,替烈陽淬體,目標並不明確。
哢……
哢……
湖心的冰層,隨時有可能崩裂,而風老還在仔細校對,想要給烈陽最準確的位置。呼嘯的寒風裏,冰層的聲響躥在耳朵裏,讓人異常緊張。
“師父?”
幾分鍾後,烈陽又喚了一聲。
可是風老的氣息告訴他,還需要再等等。
哢哢……
哢哢……
烈陽的身體有午火之靈保護,趴在冰麵,本就會破壞冰層結構,肉眼可見的巨大裂痕,伴隨著接連不斷的聲響,在周圍快速蔓延!
時間,在指縫間快速溜走。
烈陽的指縫下,是開始晃動的冰麵!
“師父!”
哢哢哢……
哢哢哢……
在烈陽到達劫湖核心處十分鍾後,薄薄的冰層終於承受不住持續的壓力,突兀的碎裂開來。
就在烈陽悲催墜湖的同時,沉寂許久的風老總算有了反應:“沿正下方潛到湖底,在正前方十米左右的位置搜索,必有發現!”
“好!”
烈陽跌入冰冷的湖水,渾身一個激靈,哪怕有午火之靈保護,此刻也被冷得直打寒戰。然而搜尋神奇碎片的熱情,讓烈陽很快把寒冷拋諸腦後。
識海裏用力的應了一聲,旋即打開虛界,對風老道了一聲:“師父,幫我取劍!”
風老心領神會,立刻分了一摸神識,細致入微的侵入烈陽的身體,進入虛界的範圍,兩人合力,那柄通體暗紅的昭烈神劍,總算被烈陽抓在了手中!
劫湖極深,若是手裏沒有重物,下潛速度會很慢,而且浪費體力。哪怕烈陽是一位修行者,也有溺水的危險。
“臥槽,還這麼重?”
本以為在水下有浮力,拿昭烈劍會比較輕鬆,可是手裏的長劍,依舊十分墜手!直拖著烈陽快速下沉,迎麵而來的黑暗,讓從不知懼怕的烈陽,都感到了幾分敬畏。
烈焰大軍極少在水上作戰,烈陽並沒有經受過水戰訓練,水性很一般。心理的惶恐,讓他對氣息的使用出現了瑕疵,在極寒的情況下,午火靈種的能量,也以一種誇張的速度在消耗著!
可是劫湖的深度,遠遠超出烈陽的預料。
下沉了有三分鍾,眼前還是一片黑,甚至在五分鍾後,背後也變成了一邊黑,依然沒有沉到底部!
“希望師父說的是真的……”在通過了某個臨界點後,烈陽忐忑的眼神,被決然的光芒代替,這裏水壓極大,他已經消耗過半,若不立刻返回,烈陽便沒有自己浮上水麵的能力!
然而,他鋪開的魂力能察覺到,湖底,就在眼前了!
就藏在墨汁般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