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並未就此結束,傳聞反而隨著圍觀的賓客傳揚,愈演愈烈。
隻是揚風到底是誰?有何來曆?卻是無人說得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揚風的聲名就此鵲起。挫敗了薛家公子,百草堂管事護衛,還有城主府的管家鐵衛,仍然可以揚長而去,在這夜宴上和劉連洲談笑風生,在玄石城,卻是從未有人做到的。
城主府花園甚大,在尋常賓客接觸不到的隱秘亭台中,石川正襟危坐,宴會一角發生的一切,赫然都在他眼中。
“少爺,屬下無能。”
甲天走了過來,當即拜倒,從他臉上並未看到沮喪,而是一臉冷寂。
“不怪你,誰能知道揚風那小子勾搭上了劉連洲,你若再堅持,那主宴上的好戲就難以順利上演了。”
石川微微起身,目光微眯,好似可以洞穿虛空。他刀刻斧鑿一般的俊俏麵龐上,凝著一股特殊的氣勢,就似那運籌帷幄的將軍,決勝於千裏之外。
“甲頭領親自出手,居然沒拿下揚風,這小子看來有些本事。”
黃芪從暗處走了過來,瘦削的麵龐上,隱隱似乎有些疲倦,不過眼神中興奮難以掩飾,精神似乎也極為亢奮。
“突破了。”
石川瞥了一眼,神色略微有些不滿,“非要急著這一時?八星玄徒對付一個藥師,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不懂,對於術士而言,修煉才是第一位的。至於拿下那個老藥師,什麼都算不上。”
黃芪也不介意,似是隨口而說。
石川皺了皺眉頭,黃芪這幅漫不經心的姿態,略微讓他有些不爽,他哼道:“你別大意,你那老方,劉連洲也有。根據我的情報,他這幾日也在研究,收獲未必比你少。”
黃芪深望了石川一眼,嘴角浮起一絲嘲諷,“劉連洲隻是個有點經驗的藥師而已,認點草藥的本事或許勝過我,但若提到煉藥,他給我提鞋都不配。”
這話說得異常傲慢,聽得甲天都隱隱覺得不舒服,心高氣傲的石川,就更忍不得了。
“劉連洲或許不行,但若加個揚風,就未必了。畢竟那老方是揚風手裏出來的,他若是和劉連洲聯手,將完整藥方獻上,那輸贏……”
“嗬嗬嗬,不和你逞口舌之力。去主宴,原本顧忌劉連洲的身份,眼下有個軟柿子可捏,卻是個由頭。我要踏著揚風,把劉連洲踩到泥裏。”
主宴花房。
雖說是花房,但地方甚為敞亮,四周擺放著各種觀賞花草,其間布置成大堂式樣。玄石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今夜全都雲集於此。
隻是有資格入座的,卻不過隻有四個。城主府,龍鱗鏢局,薛家主事人,還有便是百草堂。
至於其他勢力,都站在這四大勢力身後,顯然早就拉幫結派,劃分了勢力範圍。
百草堂席位,略微有些空蕩。不知怎地,百草堂的掌櫃到現在都沒出現。至於本該出席的胡鐵峰和薛天恒,都已經被劉連洲剝奪了資格。
本也有些勢力有資格陪襯的,隻是劉連洲往日並不直接和外界打交道。掌管具體事務的掌櫃沒出現,有些人因此沒有露頭。
席間不過兩人,劉連洲陪著揚風說話,揚風卻是有一搭沒一搭,似是沒什麼興致,劉連洲也就不廢話。
此時,祁紅領著百草堂一列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卻是此前和揚風分開,四處寒暄聯絡的寧德,胡鐵峰和薛天恒也在其中。
“老師,誤會我都弄清楚了,都是胡鐵峰和薛天恒二人失了權柄,心裏不平衡,於是公然在宴會上報複,差點怠慢了這個賊頭小……揚風。”
祁紅眼裏帶著狡黠,當下低頭,把所有罪責全都推到了胡鐵峰二人身上。
“揚風,小的有眼無珠,鬼迷心竅,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小的。”
胡鐵峰搶先開口,這事他本不想做的,隻是此前被祁紅脅迫,他也誤以為有機會報複揚風。眼下看清局勢了,如他這般見風使舵的人,如何能不知道做什麼。
“你知道就好,若是再敢犯,我也饒不了你。”
祁紅叱喝一聲,心想,算你有眼色,給姑奶奶背鍋,是你八輩子的榮幸。
她又看向薛天恒,催促道:“該你了,老實點。回到祖父那兒,我也替你說兩句話。”
薛天恒麵色深沉,哪怕此前見識過揚風的手段,此刻似乎也不願意低頭。他就這麼杵著,一言不發。
祁紅微微一愣,趕忙給他使眼色。隻是薛天恒卻恍若未見,眉宇反而漸漸陰沉起來。
“好了!讓他們下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劉連洲擺擺手,他人生幾十年,哪裏真能不懂人情世故。前日他態度擺在那兒了,這二人還敢如此行事,顯然是祁紅在搗鬼。
劉連洲隻當是小孩子心性,祁紅的脾性他還是清楚的,潑蠻任性,隻能事後再和揚風解釋了。
“你們還不趕快下去。”
寧德衝著薛天恒二人叱喝一聲,這件事他也有些過錯,剛才聽聞了還異常緊張著呢。眼下似乎就此結束,他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
聽了這話,胡鐵峰抬腿就要走。然而薛天恒卻是凝立不動,弄得他也不得不頓下,眼神連連示意,對方都全無反應。
祁紅有些急了,疾聲催道:“天恒表哥,你還愣著幹嘛?”
此番動靜,引來了其他三方勢力圍觀,不少人都眉頭緊皺,一臉疑惑。
劉連洲也覺察了有些不妥,剛要起身,卻見此刻廳外,一道嘹亮聲響起。
“紅丫頭,你表哥是我薛家的人,怎能隨便就被人趕走?”
話音未落,一位富態的老者,在一眾人簇擁下,威風八麵地走了進來,正是玄石城鼎鼎大名的薛員外。
“祖父,你這是什麼意思?”
祁紅微微一怔,在她想來,薛天恒這些年待在百草堂,眼下名義上還是護衛頭領的身份,那自然就得代表百草堂。劉連洲讓薛天恒離開,本不該有二話。
薛員外看著祁紅,意味深長道:“紅丫頭,百草堂的外務,一向都是董掌櫃處理。我知道你拜劉供奉為師,隻是草藥上他說了算,其他事情上,你可不能盲從。”
此話一落,全場大震。薛員外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說劉連洲沒資格管薛天恒這個百草堂護衛頭領,這不是公然離間百草堂主事人嘛。
祁紅一陣驚愕,她小事上潑蠻,但大事上卻還是明白道理的。她的祖父薛員外,絕不會無的放矢,公然蔑視劉連洲。
她剛想詢問,卻見場中一陣騷動。
劉連洲身後原本站著的三三兩兩稀落人群,全都來到薛天恒身邊。寧德帶著的一眾百草堂骨幹,也加入了薛天恒的隊伍。
頃刻之間,劉連洲成了孤家寡人。除了靜坐一旁的揚風,便是一臉不知所錯,呆若木雞的寧德了。
劉連洲冷哼一聲,拍案而起,“我說今日薛員外怎麼陰陽怪氣,原來早就謀劃妥當了。”
薛天恒募地得到百草堂所有人支持,連依附百草堂的氏族商賈,也加入其中。這顯然不是倉促間發生的事情,而是早有謀劃。
揚風看到這裏,不聲不響地端起一杯酒,微微一抿。
前兩日他在百草堂中看到的怪異,眼下終於有了解釋。不過一個外人帶頭奪權,憑什麼能得到所有人擁護?
劉連洲本事不弱,三星武師的修為暫且不說,那一身藥草造詣,用在這玄石城,足夠了。
對方又不貪權,隻是個老學究,沒道理被人敵對。
不止揚風想到這一出,四周看戲的人,也盡是明白,議論聲四起。
“這事透著怪異,薛員外無故挑頭,可以算是為薛天恒出氣,畢竟是祖孫,舔犢情深。隻是其他人,有必要如此站隊嘛?”
“董隨海董掌櫃怎麼還沒來,他是明事理的人,聽說和劉供奉關係也是極好,沒道理站一個外人的邊。”
“年終夜宴,各家明爭暗鬥,但也不是這個鬥法。再說了,百草堂關係甚大,除了藥草,什麼生意地盤都不插手,薛員外沒道理和百草堂撕破臉吧!”
四下裏一片驚疑,劉連洲老臉上也是不時顫動,目光閃爍不定。
“不用看了,董隨海不會出現了。至少今日夜宴結束之前,他是來不了的。”
一聲朗喝聲響起,一列甲衛拱著石川幾人,踱步走了進來。
“石三公子來了,老夫也就放心了。年輕人當家,我這個糟老頭子,就不在這裏出頭了。”
薛員外笑嗬一聲,旋即就領著薛家人入座,祁紅不情不願,但還是不得不陪在薛員外身邊。
石川走到廳中,衝著四周拱手一笑,隨後揮揮手,卻見甲天押著一人走了上來。此人乃是陳鬆,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精神似乎都恍惚了。
“哼!”
揚風目光一寒,他沒想到石川會對陳鬆一個莊院戶出手。隻是對方根本無關緊要,這番手段,又是意欲何為?
他心中疑惑,不過看著陳鬆已經被打了,雖然意識迷離,但一時半會無性命之憂。索性就再等等,待會連本帶利一起討回。
“石川少爺,此人是我百草堂的客人,還請給老朽一個麵子。”
劉連洲沉聲開口,哪怕此前“眾叛親離”,他也未曾動容。隻是眼下陳鬆畢竟是揚風的人,二人都是他引薦來的,他不能讓二人在這裏出事。
“劉供奉,你的麵子,本少爺自然給。”
石川陰沉一笑,又道:“隻是這小賊在我城主府偷盜,就這麼放過,我城主府法度威嚴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