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司馬姓岑名子期,今年三十有七。
雖然比潘玉書年紀要小不少。
但看起來,他卻比潘玉書成熟穩重多了。
“王爺請用茶!”
岑子期一身寬鬆常衫,打扮得很隨意。
但他臉上眼裏滿是血絲,顯得很疲倦。
“岑大人就住在州衙裏嗎?”
程處亮問道。
“是的,王爺。”
岑子期微微欠身。
“岑大人果真勤政愛民。”程處亮感歎。
岑子期歎了口氣,眼神熱忱:
“如今之海寇之事鬧得民生凋敝,我能做的也僅是如此了……”
程處亮也跟著歎氣,似乎這個動作能傳染一般:
“隻盼這世上能多一些像岑司馬這樣的好官。”
他想起如郭照鄰林天亮那樣的父母官,不禁有些神傷。
他又看了看岑子期。
他的臉有那種飽經風霜的感覺。
倒並非是有多粗糙。
而是一種曆經滄桑的成熟感。
堅毅,可靠,叫人願意去信賴。
也難怪,潘玉書那麼願意去誇讚他。
“岑大人因何被貶到這裏的?”
程處亮想起潘玉書給自己介紹過,岑司馬是被下放到明州來的。
“官場波詭雲譎,起起伏伏,不是很正常嗎?”
岑子期笑了,他的眼神很柔和:
“我若知道自己因何被貶,或許就不會被貶了。”
程處亮也笑,又像笑這個表情也會傳染一般:
“岑大人所言極是,其實有些事情倒沒必要追根究底……”
岑子期淡淡道:
“不知王爺前來,所為何事?”
程處亮收斂了笑容:
“確有一事,要一探究竟。
“這指南針是我所研製。如今明州水師的指南針丟了。這事我自然要管。
“到這裏來,隻想確定一下,你的水師倉庫鑰匙,還在嗎?”
岑子期這時候一臉的恍然大悟,而後卻又一愣:
“我的鑰匙,確實不在自己身上了。”
程處亮一愣。
這下麻煩了,嫌疑人又要增多了。
隻見岑子期繼續道:
“之前刺史大人說他的鑰匙丟了,於是……”
岑子期並未將話說完,而是怔怔地看著程處亮。
程處亮趕忙追問:“那你將鑰匙交給刺史大人的具體日期是?”
岑子期蹙眉深思:“嗯……有八九個月了吧!”
程處亮心中豁然。
如果岑子期在八九個月之前就已經沒有倉庫鑰匙了。
那這件事與他就無關了。
那麼剩下的人,就隻剩潘玉書和周昌了。
而相對於周昌,潘玉書的嫌疑就大多了。
程處亮迅速整理思路。
目前,一切的證據都指向潘玉書。
但這個案子很難一下子就得出結論。
現在要將視線焦點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首先要關注的,便是明州城破事件。
明州通敵的關鍵是城破。
假如能在明州城破的過程中。
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那麼一切都會豁然開朗。
他立馬向岑子期問道:
“那日城破的情況,你還記得多少?”
岑子期似乎陷入了長久的痛苦回憶,許久之後,他才開始緩緩傾訴。
那是一個下午,已經安穩抵禦了幾次海寇攻擊的明州城仍是固若金湯。
潘刺史忽然收到水師總兵周昌的通報。
說是海岸邊緣發現海寇動向。
他們似乎要直接進攻水師大營。
潘刺史領兵出擊。
留岑子期守著殘餘兵力固守。
刺史出城不久,海寇就攻了過來。
岑子期心中大驚,立馬下令堅守城門。
但此番海寇的數量比之往常要多了不少。
岑子期領兵苦守,但城門最終還是告破。
海寇將要入城。
岑子期領著百姓退守州衙,眼看著海寇大肆搶掠。
而後揚長而去。
海寇退去之後,潘刺史才趕來。
他隻能收拾殘局。
程處亮將這一切訊息消化幹淨,而後問道:
“海寇到來和潘刺史離去,相隔了多久?”
“很短!”
“那海寇離開和潘刺史回來呢?”
“也不長。”
……
離開了州衙,程處亮邊走邊思考。
從岑子期交代的內容來看。
明州城破之事,必然是有人內外勾結。
將主力大軍調走,而後匪寇入城。
主力大軍回城之時,匪寇又安然撤退。
這實在是太巧合了。
而能做到這一切的。
毫無疑問,最有可能的是潘玉書。
經過了和岑子期的交流之後。
他發現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潘玉書。
他停了下來。
州衙和刺史府一牆之隔。
他現在已經走到了刺史府門前。
他在想,要不要進去問一問潘玉書。
但是,他要怎麼問呢?
你是凶手嗎?
這樣問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罷了,他放棄了。
……
回到營帳裏,他再次看了一眼明州城牆。
城牆還是那般巍峨整肅。
他決定要動一動林天亮了。
之前,不想去動手。
是因為這是最後的路。
一旦動手強擄,這條線就徹底斷了。
如果擄來,卻不能得到有效線索。
那麼很有可能打草驚蛇。
讓明州的內鬼逃離隱匿了起來。
現在,明州的情形已經清晰了。
主要懷疑的方向也有了。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
而他希望,林天亮能成為這個突破口。
……
台州刺史府,林天亮正在屋內瑟瑟發抖。
他已經將所有的守兵都調了過來防衛刺史府。
因為他昨天,收到了一條消息。
泰州刺史,郭照鄰失蹤了。
這對他來說,仿若晴天霹靂。
因為他與郭照鄰有著非常緊密的關係。
郭照鄰能與海寇搭上關係。
還是通過自己和上線接洽的。
現在郭照鄰莫名失蹤了。
那會不會,自己是下一個失蹤的人。
“肖長史!”
他想到肖遠路。
“肖長史?”
往常這個時候,肖長史都是在隔壁的屋子裏處理政事的。
林天亮顫抖起來。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所有的肥肉都像自己長了意識一樣,不斷地顫抖。
他的牙齒在互相打架。
他有些後悔,為了錢和那個人站在同一戰線了。
錢,對,錢,他顫顫巍巍地從胡床下方摸出一個箱子。
裏麵都是銀莊的飛錢。
將所有的錢財抱在懷裏。
他奮力向外跑。
外麵是他的府兵。
足夠強大的府兵。
一陣黑風襲過。
他眼前一黑。
一切都化作了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