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它們突然就來襲了!”
大概一直獨力守護村莊吧,妮娜身邊堆滿老鼠屍體,但老鼠們並沒有因此停止攻擊。
“住手!你們聽得懂人話吧!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不管我說什麼,它們都沒反應,為了應付盲目攻擊的老鼠們,我不得已噴火攻擊,它們真的聽得懂人話嗎?
不知過了多久,仍舊不見數量減少的跡象,但大概明白無可匹敵吧,老鼠們的攻擊也漸漸減緩。
“村民們呢?”
終於有辦法和妮娜對話後,我向她問道。
“我讓他們到冰庫那裏避難了,有阿瑪塔守著。”
“那就沒問題……不過似乎也不能這樣說。”
包含有記在內,劍部一族基本上擅長與少數強大對手對戰為前提的戰鬥方法,反之,他們不擅長一口氣燒掉廣泛區域的魔法。所以妮娜才會留守可以一次對抗大量老鼠的廣場吧,因為這裏是前往冰庫的必經道路。
此時,“鏘”的一聲,有東西打中我的頭。
“哥哥!”
我下意識展翅護住有記,如下雨朝我攻擊而來的東西是小石頭。
“石頭……?”
那是大小如豆的小石頭,這種東西對我來說當然不痛不癢,卻讓我震驚不已。
因為老鼠們紛紛撿起地上的石頭朝我丟來。
“好痛!”
妮娜慘叫,她美麗的額頭滲出血來。
“看你們做了什麼好事──!”
無數的樹木隨著她憤怒的聲音破地而出,接著成為無數的武器浮上半空中,但在妮娜采取攻擊前,無數的泡沫遮掩住她的視線。
“這是什麼啊……!”
妮娜揮動手臂掀起狂風,但泡沫形成的屏蔽隻是隨風搖擺,既沒消失也沒隨風飄散。泡沫屏障的另一側,有幾隻老鼠飛衝上來。
“耍小聰明!”
妮娜放棄瞄準目標,將木製武器如萬箭般射擊,連同泡沫一起將老鼠消滅。但……
“妮娜,那個不是!”
我警告她,就算妮娜魔法再強,也不可能連屍體也不剩地殺死老鼠,那是用魔法做出來的,會動的影子。
“呀啊!”
妮娜突然發出慘叫聲,轉眼一看,有好幾隻老鼠爬到她身上。
“妮娜姊姊,別動!”
有記從我背上跳下去,揮舞日緋色金製成的劍。劍沒在妮娜身上留下任何傷痕,隻砍落爬到她身上的老鼠。
“你們兩個快點爬到我背上……!”
才剛說完,我的腳上傳來刺痛。
“不會吧。”
我看向刺痛的方向,忍不出大叫,小小老鼠手舉和牠身體相符的日緋色金劍,往我的腳上刺。
“可惡……妮娜,放火!”
我一喊完,妮娜立刻理解我的意圖,做出巨大火焰往我身上丟。這對我來說隻是個舒服的風,卻足以燒死往我身上爬的老鼠。我鑽過火焰,用前腳抓住妮娜和有記後一口氣飛上天,再怎樣它們也沒辦法追上天空吧。
“那……那些家夥到底是怎樣啊?”
妮娜的語氣中混雜焦躁和恐懼。
“哥哥,那個魔法……”
“嗯。”
我點頭說:
“是我們的魔法。”
丟石頭、泡泡、影子以及劍。這全是我們在特別教室的課程中考察、創造、練習過的魔法,這絕非偶然。
老鼠就在教室的角落偷聽我們上課的內容,一直沒讓我們發現偷聽。
“可是沒想到連劍也能做出來……好痛!”
才剛說完,腳上傳來陣痛,讓我扭曲表情。
“有記,不好意思,你可以幫我把腳上的劍拔掉嗎?”
“嗯。”
握劍的老鼠已經被妮娜的火焰燒掉了,但劍還留在我的腳上。我曲卷身體讓前腳上的有記靠近後腳,她手一伸長幫我拔掉劍。
“哥哥,這不是劍。”
有記仔細觀察拔出來的東西之後這麼說。
“是釘子,用來補強柵欄的釘子。”
原來如此,它們咬壞柵欄後取出釘子啊,就它們的尺寸來說,釘子確實是長度恰好的劍。再怎樣說,要做劍對它們來說還是太困難了。
“這可糟了。”
“是啊。”
因為日緋色金製的釘子不隻一個,可是有上百個。
“我很擔心阿瑪塔。抓好我,要衝了。”
我把有記和妮娜放上背部,全力振翅。
冰庫就在村莊郊外最北邊的位置。那是艾和家人們一開始居住的地方,位於小山丘上的洞窟。平常總是拉上門的入口現在大開,周圍立著冰壁包圍入口。
相當巧妙的方法。冰庫裏無法容納所有村民,所以利用冰庫中累積的冷空氣做出冰壁,防止老鼠們入侵。
“老師!”
站在入口對抗老鼠入侵的阿瑪塔全身染血呼喊我,他身邊四散無數的老鼠屍體,訴說著他的英勇奮戰。
“阿瑪塔,你還好嗎?”
“還好,請你放心,這些全是老鼠的血。”
我降落在阿瑪塔身邊問他,他若無其事地回答。隻能說一句敬佩了……但他的肩膀大幅度上下震動,似乎也不是遊刃有餘。
冰庫周圍幾乎沒有建築物,原本廣闊的森林也全被我們開墾了,在這裏認真噴火也不用擔心會損害村莊。
“回來了啊。”
就在我想將老鼠一網打盡而深吸一口氣時──
一隻白鼠出現在黑鼠群中。
“阿爾,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理由有三。”
對比我口氣中蘊含的怒氣,阿爾的語調一如往常平淡。
“第一,因為戰力削減了。特別是得趁最大戰力的你不在之時,削減人類的戰力到某種程度才行。第二,為了確保糧食。你們提供的量早已不足我們食用,所以我們隻能搶奪。第三,減少食用人口。對比糧食的量,耗食的生物太多了,所以趁機減少數量。”
牠的語調中毫無罪惡感,甚至連自豪或嘲笑的意圖也沒有,隻是毫無感情地通知而已。我聽見牠的理由後,抱著某種預感詢問:
“耗食的生物……你是指人類還是老鼠?”
“兩者皆是。”
阿爾理所當然回答,我直覺自己永遠不可能和這種生物互相理解。
明明使用相同語言,明明知道彼此的意思,卻感覺無法溝通。
阿爾大概毫無惡意或惡念,根本沒有欺騙或是毀約等意識,隻是因為能辦到,所以做,單純如此。
“阿爾……阿爾吉儂,現在立刻撤退,並且別再來我們的村莊。”
我使盡全力叫出阿爾的名字,並且下命令。
真名。就算是他人隨意取的名字也可能生效,當然也可能無效。我不知道其中有怎樣的機製,但有一件事能確定,那就是對方一但認知是自己的真名,就會成為真名。
我之所以刻意另外取小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隻要有小名,就會讓人認為原本的名字是真名,不管人類還是老鼠應該都是如此。
“你剛剛叫我阿爾對吧。”
但阿爾……這隻白鼠隻是可愛地歪頭,接著答道:
“那隻個體,老早前就死了。”
抓牢逃跑的家夥,接著痛扁一頓。
就是這種魔法。
“我們的壽命大約一年,被你叫作阿爾的個體死於距今四個龍月前,和你第一次說話的二十天後。”
阿爾……我以為是阿爾的這隻白鼠,流暢地說著。
“那……之後和我說話的白鼠一直是你嗎?”
“這是否定。那個個體也在剛剛死掉了,我是第一次和你說話。”
牠的回覆讓我無比震驚,外表、聲音、所有一切都沒有差異……不,正確來說,說話方式不同。第一隻白鼠,阿爾的發音更奇怪一點,我還以為牠隻是越說越流利。
“你打算殺了我們嗎?”
“沒錯。”
我點頭回應阿爾的疑問。就連我,也沒善良到受到這等侵襲還能原諒對方,更重要的是,我完全不覺得能和牠溝通。
“那會,很困擾。”
白鼠說出和過去的阿爾一模一樣的回答。
“所以要和你談判。”
但牠接下來說的內容,比阿爾更貼近我們的立場。
“我們還有儲備的糧食,我提議以此為交換。”
“你口中的儲備糧食,原本也是從我們手中搶走的吧。”
“沒錯。”
還以為牠立場比較不同,但老鼠毫無愧疚感點頭的這一幕又讓我歎氣了。
我果然無法就此放過,得將它們全部消滅才行。
“這些就是儲備糧食。”
當我看見一群老鼠搬來的東西時,不禁睜大眼睛。
“老爸!”
“爸爸!”
阿瑪塔和有記同時驚聲尖叫,連忙跑過去。
身上布滿啃咬傷口,模樣淒慘的那個人……就是他們的父親,阿瑪蓋。
“我們還有很多儲備糧食。你願意接受我們的提案嗎?”
白鼠一席話讓我咬牙切齒。病人、小孩、老人,來不及逃離的人多的數不盡吧。麵對大舉侵襲的老鼠,妮娜和阿瑪塔已經讓這麼多人避難了,這不是他們的責任。
“別擔心,他還有呼吸。”
妮娜看完阿瑪蓋的狀況後,偷偷對我說。
“我知道了,就放過你們吧。所以你也得放走手上抓到的人們。”
“我還沒提出我們的要求。”
我做出百般苦惱的決定後,白鼠卻這樣回答。
“你說什麼?我不是已經說要放過你們了嗎?”
“這是肯定。但是──談判用的材料又增加了。”
當我猛然察覺時,已為時已晚,老鼠們包圍著我們,甚至走進冰庫中了,趁著我們的注意力全在阿瑪蓋身上時偷偷移動的吧。
“變回人類。”
這種狀況會把村民卷進來,沒辦法一口氣打敗所有老鼠。
如果殺了白鼠就能讓群鼠無首,事情還好辦,但阿爾曾說牠隻是會說話而已,並不是老鼠的統率者,這應該是事實。
如此一來,殺了白鼠隻是失去交涉窗口,進一步擴大災情而已。
我依牠要求變回人。
“那麼,你們的要求是什麼?還要我們像之前一樣提供糧食嗎?”
“那是其中之一,不僅如此,我們還要求排除驅逐我們的可能性。”
“驅除你們的可能性?”
“殺了會成為我們敵人的強者。”
這樣啊,原來如此。不知為何,我突然非常想笑。
也就是說,這些老鼠們打算把人類當家畜。
“是要我去死嗎?”
“這是否定。”
那我就是最大的障礙了吧。這麼想著問出口後,白鼠卻給我意外的回答。
“我們認為你對提供糧食一事很有效率。所以不能殺了你。”
難不成──
“殺光名為劍部的個體。這就是我們的要求。”
“開什麼玩笑!”
不祥的預感成真,我這才發現自己在大喊。
“我怎麼可能接受這種要求!”
“那我們就殺了儲備糧食。”
對此,白鼠沒有驚惶失措,隻是平淡地告知。
“哥哥。”
有記彷彿想安慰啞口無言的我,溫柔地說:
“劍部是為了保護村子而存在。沒能守住,讓我們很不甘心……但是,我們不怕死。”
“有記,可是──”
“我也是相同意見。”
阿瑪塔用著嚴肅的表情繼續說:
“我們三個人和全村的人相比,根本不需要思考……往後就萬事拜托了。”
阿瑪塔彎下巨大身體,向我深深一鞠躬。大概認為這是允諾了吧,大群老鼠嘈雜蠢動,包圍住他們。它們大概認為首先要從最弱小的人下手,黑色肉塊如海嘯般隆起,朝有記襲擊而去。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多有顧忌,再多撒點嬌就好了。”
有記又哭又笑的表情被老鼠覆蓋住。
聽見這句話那一瞬,我衝了出去,但她的身影太遙遠,而我的腳程卻太慢。明明隻有幾公尺,卻遙遠到讓我絕望。
就連每隻老鼠張開大嘴時,黏稠唾液牽絲四散的那一滴水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世界緩慢得像時間停止……
趕不上。
碰不到。
誰都好,拜托借給我力量。
“我。”
如此央求的瞬間,這句話自然脫口而出。
連短短一個音節都要省,無比急迫的咒語。
那還留在我耳邊,比什麼都可靠的聲音讓我自然說出這句話。
“很快!”
瞬間,我的身體已經將聲音拋在腦後。
景色如閃光般飛逝,壓在身上的重力和空氣壁狠狠扭曲我的肌膚,與猛速遠去的景色相反,直直伸長的手指如在水中一樣沉重、遲鈍,即使如此,我還是拚力使出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