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冰川成林,萬裏雪原成海。方寸的棋盤,黑白的棋子。
奇特的地域,奇特的風景,奇特的下棋人,勾勒出一副奇特的畫麵。
對弈者二人,一個麵目瞿瘦,青衣長髯,一副仙風道骨的老者,一個是白衣白袍,頭白色鬥篷的男子,白色鬥篷遮住了他的麵孔,看不到他容貌,隻能通過他那光滑潔白的下巴判斷出這是一個青年男子。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解印九嬰玄蛇的帝氏一族的少主帝君。
觀棋者亦是二人,一個年紀大約在八九歲間的小女孩,一副好奇模樣端坐在那青衣老者的身旁,時不時露出一個古怪頑皮的笑意看向那白袍男子身後的另一個觀棋的人,一個同樣是須發花白的老者。
再看棋盤上,黑白二子縱橫交錯,白子稀疏零散,已成潰敗之勢;黑子上下貫通,連成一片,三條已然成形的大龍,對白子四處圍殺,局麵一片大好。
然而,麵對如此大好的局勢,手執黑子的帝君卻在那老者下完一子之後卻遲遲不願落子,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為何,他在那老者落子之後,心神突然一陣悸動,那子雖然看似無關緊要,以他的棋藝也沒看出什麼特別之處,但是他就是心神不寧,他有預感如果再下下去的話,他中後盤很可能會因為這老頭的一顆閑子而落入被動,甚至滿盤皆輸。
“當進不能決斷,當斷不能決心。心不能專,誌不能堅,意不能聚,閣下心誌意三者俱廢,雖然你占據大好形勢,實則是敗象已成,無力回天,中盤必將因你手中此子而將急轉直下。”瞿瘦老者,輕捋頜下幾寸青髯短須,微笑中雙目透出一股智慧的光芒。
帝君並未說話,依然是一副全神貫注的看著棋盤上的戰局。
當是時,一聲爆響自遠處傳來,驚徹天地,震懾寰宇。四人不禁舉目而望,隻見遠處的極域天柱上,勁氣轟鳴,光華睨動,陣陣碰撞遙遙相傳,不絕於耳。
帝君那執子的手慢慢的收了回去,緩緩的戰了起來,遙望遠處的極域天柱,語氣頗為詭異的道:“三海既已出手,不知劍無鋒能否全身而退,也不知此次北海又將如何應對,三海這步棋是要逼北海就範啊!”
此時四人的心思也不在棋局之上,都被那遠處的大戰所吸引,青衣老者也站了起來,同樣看著遠處的極域天柱道:“三海各懷鬼胎,貌合神離。以老夫看來此次四海峰會也很難有什麼作為,隻怕圖為他人做嫁衣。”
帝君道:“那依你之見,誰又會得利呢?”
“嗬嗬!世事無常,如這棋局詭異多變,這老夫可說不準。不過,時運、天數、人為,相合相成,正所謂有心未必不失,無意亦可能得。我觀閣下誌向不淺,有句逆耳忠言不知你願不願聽?”青衣老者,習慣的捋了捋胡子,一臉的微笑,話語一轉,繞到了帝君的身上。
帝君心下暗凜,道:“看來先生此次來找帝某,並非隻是下棋這麼簡單啊!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青衣老者點了點頭,不卑不亢的道:“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隻怕反而誤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好老兒,你說什麼?”一直立於帝君身後的花白頭發的老者一聲爆喝。
“臭老兒,你敢罵我爺爺。”一直依偎在青衣老者身旁的那個小女孩見對方辱罵自己的爺爺,瞪著一雙杏目,板著小臉針鋒相對,毫不相讓。
“廖叔!(幻兒)”
帝君與青衣老者同時出聲,製止住二人的敵視。
帝君一聲輕笑道:“此乃勸誡善言,後麵應當還有提示警告吧?”
青衣老者道:“閣下果非常人,心機智謀當屬上上之選。既是聰明人就該知道如何趨利避害,樹敵太多對你的宏圖大業有弊無利,交出逢啻,我棋魂門絕不插手武林之事。”
“逢老?棋魂門?”帝君一聲驚疑,卻也絲毫不懼青衣老者的威嚇,語氣平淡道:“你來的不巧,逢老已與數日前便以離開了,我對他的恩情,他也已經報答完了,所以他走了,如今他在哪裏本君還真不知道!”
“帝君,你這是在逼我們棋魂門重出江湖嗎?逢啻心術不正,將來必會為禍武林,當初你從我們棋魂門囚禁之牢將他救走,可謂神不知,鬼不覺。這些年我們一直暗中遍訪,直到數日前,我推心算術大成,才推算出是你所為。如今我們既已找上門來,難道你還想包庇他嗎?”青衣老者並不相信帝君所言,相反還有些惱怒帝君的所作所為。要知道逢啻一旦為禍江湖,作為他的師門,棋魂門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早已避世不出的棋魂門自然也不想因為一個逢啻而再被卷入江湖的血雨腥風。故此門內長老才讓他出山將逢啻尋回。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即便是你們棋魂門傾巢而出,本君依然是不知道,更何況曲曲一個小小的棋魂門還不放在本君的眼裏,威脅本君,我看是你們棋魂門找錯對象了!”
“好!好!好!”青衣老者連說了三個好字,知道此時此刻還不是徹底與帝君鬧翻的時候,因為他的主要任務是找到逢啻,並將他押回棋魂門,當下也不多做糾纏,指著地上的那還未下完的殘局道:“世事本無常,人生亦如棋;苦做機關術,已入局中局!帝君既然你不知道,老夫也不強人所難,逢啻之事,老夫會另做打算,隻是這盤殘局我們是否要下完呢?我棋魂門素有推衍天命之名,今日老夫就破例以此局輸贏,推你一生勝敗,如何?”
“哼!大丈夫當弈天下,即便已是身在局中,本君也是一個博弈之人,而不是這遍布棋盤的棋子,更何況這小小的方寸棋盤豈能定我一生?這等無聊、無知的欺詐算術,哄騙那些販夫走卒,鄉野農夫還可以,本君不屑。不過你既然想下完這必敗殘局,本君到是很想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說罷,方才還是遲遲不願落手的他,這一會交談的功夫他好像思透了所有的棋路變化,不再有絲毫猶豫,那個被他一直捏在手裏的黑子直接被他扔進了棋盤中,他這一子落下,黑子頓成狂霸之勢,席卷整個棋盤,白子四麵受製,局麵岌岌可危。
隨著棋局突變,帝君占盡優勢,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將來就像這棋局一樣,攜雷霆之勢席卷天下。不禁哈哈狂笑起來:“如何?”
“唉!”青衣老者搖了搖頭一聲歎息,不再有任何的言語發出,牽著那名喚作幻兒的小女,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狂笑中的帝君見他無奈的搖頭歎息離開,更加得意的狂笑道:“棋魂門,空有其名,棋藝不過如此,無論是棋局還是天下,本君都會是當之無愧的勝者!哈哈哈!”
“紋枰論道衍天機,執子黑白推生死;棋盤方寸乾坤定,魂兮夢兮人為兮。”帝君狂笑聲中,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青衣老者的輕語的聲音傳了過來:“帝君,雄心如夢,霸業成空,你敗不自知,驕不自製。雄途末路之時,定會如今日此局,不過是困龍猶鬥。”
話音方落,隻見一顆白子隔空飛來,不偏不倚的落在棋盤的一個空格處。白子方一入局,棋局再次風雲變幻,這一子落下,那些一直零散的白子頓成騰龍之勢,彼此連成一片,並且將帝君的三條大龍分別封、鎮、擋,三招齊處,讓其一下子由傲嘯九天的怒龍變為了平落淺灘的困龍。
“你……”
帝君看著棋局,心下大駭,再次看向青衣老者祖孫二人時,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鬥篷遮住了帝君的臉,外人無法看到他的表情變化。隻見他一直注視著棋局似乎在思索著破局之招。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帝君依然想不出任何的良策。突然……
“啊……”帝君一聲狂吼,全身真氣倏然外放,席卷四周:“僅憑一副棋局就想定我帝君的命,你棋魂門算什麼東西?妄揣天意,想來唬騙我帝君,做夢。”
“砰!!”
帝君想不出破局之法,一聲咆哮之後,在他的真氣激蕩之下,身前的棋盤猝然崩碎,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頓時四下崩飛攢射。
“少主……”
“哼!棋魂門,本君差點中了你們的圈套。”帝君一番咆哮之後,漸漸平複下來,道:“想借助一盤棋局擾亂我的心智與計劃,讓我不敢出手。既然你們不讓本君出手,本君就隨你們心願,本君倒要看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招!”
“少主,難道此次四海峰會你不打算從中取利了?”旁邊的廖叔,有些不解。
帝君回複了情緒,心智也再次清楚起來。道:“四海對於我們還太遠,我們的首要目標是中原武林,而後是四海,如今東西南欲趁北海人丁凋零後繼無人之際,乘虛而入,一舉控製北海,這其中是四海的糾葛,我們摻合進去也撈不到三什麼好處,更何況,棋魂門似乎也插手其中了,不如隱在暗處靜觀其變來的好。對了!中原最近情況如何?”
“屬下最新得到的消息,據說昔日道門的南宮是非重出江湖了,好像還和道門鬧的很僵,與此同時,百花穀、時空閣也同時現世;還有紫蝶穀的紫髯伯、鬼部的裁決判官先後被一個神秘的門派所殺,估計鬼部不會善罷甘休的。至於南疆一帶暫別無其他動靜。”廖叔將中原武林最新的一些局勢消息一一說出。
“看來中原武林還挺熱鬧的嘛?這樣也好,讓他們自己先亂上一亂,等四海峰會一過,我們便回轉中原著手布置我們的計劃。這一次,我要讓中原武林唯我獨尊。”帝君的語氣透出一股森然的殺意和無邊的霸道。
“呼呼呼!!!”
寒風呼卷,雪花怒飄,卻吹不散這即將到來的陰謀,也蓋不住那呼之欲出的雄心。然而,無論是中原還是四海、那麼多的高手能人、那麼多的雄圖計謀又豈是那麼好得手的,隻怕到頭來不過是浮華煙雲一夕散,霸業雄心末路窮。可是即便如此,又有幾人看得透,明的了,追名逐利是每個人的欲望,是人就擺脫不了這世間的虛名庸利;是人就難免有七情六欲。無怪乎,前者後人的接踵相赴,無怪乎,老叟幼童的各自所喜。
漫漫的風雪長路,兩個迤邐前行的身影。幻兒牽著爺爺的大手,回頭望望自己身後留下的腳印,語氣稚嫩的道:“爺爺,剛才那個人好厲害。幻兒的幻術對他根本就沒有用呢!”
“嗬嗬!”青衣老者一聲慈愛的輕笑,他知道在他與帝君下棋時,幻兒已經偷偷的向對方施展了疑心幻術,隻是帝君武功高絕,心智堅定,又豈是幻兒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用幻術所能左右的,摸了摸幻兒的額頭道:“幻兒還小,功力自然不如大人了,等以後你長大了,你的幻術就能夠讓他入幻了。我棋魂門的疑心幻術可是天下間最厲害的幻術哦!”
“真的嗎?”幻兒一臉的不信問道。
“當然真的了,爺爺什麼時候欺騙過幻兒啊!”
幻兒歪了歪自己的小腦袋想了一下,道:“那與爺爺的推心算術相比,誰更厲害呢?”
“當然是幻兒的厲害了,幻兒修煉的疑心幻術可是我們棋魂門六心術中最厲害的一門心術。爺爺也不及幻兒厲害呢?”
“咯咯!”幻兒一陣稚嫩的嬌笑,道:“爺爺真會哄幻兒開心,幻兒知道,在門內最厲害的是大長老的魔心詭術,幻兒才不要做最厲害的人呢,幻兒要做最開心的人。”
“哦?那怎樣才能讓過我們的幻兒最開心呢?”
“陪在爺爺的身邊就是幻兒最開心的事了!”
…………
祖孫二人漸行漸遠,身影也慢慢的迷蒙起來,在漫天的風雪中漸漸的消失,隻有那依稀的談笑聲斷斷續續的逆風傳來。
“……爺爺,我們這是去哪……”
“去啊?……你來時說的那座冰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