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忽然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那些人,幽幽地道:“天快亮了。”
“是!”
那些人抱拳點頭,身影一閃,瞬間便是出現在了木屋的附近。
蕭桐嘶聲吼道:“滾!”
話音剛落,蕭桐霍然長身閃去,而那黑衣人卻是將他攔阻下來,其手中原本枯軟的柳枝此刻竟是變得銳如刀槍,葉片間中閃爍著點點寒光。
蕭桐目眥欲裂,清澈的雙目似是要迸出鮮血。
“嗤嗤!”
蕭桐修長的身影再度如箭矢一般躥了出去,然而麵前青碧色的柳枝一閃,黑衣人便是再度攔住了他的去路。蕭桐不再避讓,咬著牙,手中的鏽劍狠狠斬出,快若雷霆,矯若驚鴻,雷霆交剪之勢朝著那黑衣人殺伐過去。瞬即,他的身影朝前閃去,鏽劍瘋狂揮灑,人群接連閃躲,根本無暇反擊。
很快,蕭桐的氣力幾近枯竭。
蕭桐披頭散發,如負傷的野獸般嘶聲吼叫,但饒是他再怎麼吼叫,再怎麼拚命,一切都是無濟於事了。
黑衣人忽然飛起一腳,踢起了腳下的一片泥濘,汙穢甩在蕭桐的臉上,這頭宛似負傷的野獸怔了一瞬,隨即陷入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這時,屋內傳來一道輕微而又痛苦的人音:“師兄,你帶著我們的孩子…離…離開這裏吧,我知道…你做的到的。”
蕭桐雙目一滯,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像野獸一般嘶聲吼道:“不可以!不可以!”
羸弱不堪的聲音又傳出:“師兄,我求你了,不要再拚…拚命了,你……你快走吧!”
突聽一道尖刺狡獪,極度刺耳的聲音響起:“嘿嘿,絕代風華的儒聖蕭桐,他的妻子必定是個美人,今日正好仔細瞧瞧。”
緊接著,“嘭”的一聲,有一人已是轟碎了木屋一角,碎屑翻飛,黯淡而又搖曳的火光自那破碎的大洞之中射出。
蕭桐嘶聲喝道:“混蛋,滾開!”
語聲中,蕭桐暴衝過去,目眥已然裂開,刺目的血跡自眼角滑下,手中那口鏽劍瘋狂的在人群之中斬來斬去。然而,那黑衣人手中的柳條卻似神兵利器一般直攖他的鏽劍劍鋒,宛若試金石一般激蕩起點點金光,在黑暗之中生生擠出了一片光明。
屋內,血靈緊緊地擁著懷中的男嬰,黯淡的眸子中淌下淚水,撕扯著聲音吼道:“不要過來!你……你不要過來!”
那胖漢子獰笑道:“我過來了又如何?”
蕭桐的嗓子早已幹裂得出血,吼道:“混蛋,你敢動她?!”
胖漢子狡黠一笑,突然伸手,緩緩地觸向血靈慘白羸弱的麵頰。
蕭桐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此刻的他已然是什麼也顧不得了,瘋狂地衝向木屋,刀鋒斬在他的身上,柳枝拂打在他的麵頰,痛意瘋狂襲來,但他仍舊是不管不顧。
蕭桐現在隻想緊緊地抱住她還有他們的兒子。
蕭桐滿身鮮血,渾身上下的傷口早已經是數不清了。
但蕭桐仍舊死命地朝著木屋之內奔掠而去。
黑衣人桀桀笑道:“真是讓人傷感啊。”
木屋之內,那胖漢子所伸出的手已經觸到了血靈的麵頰,觸感溫涼,似冰霜,又似清泉。
血靈緊擁著懷中的男嬰,流著淚,嘶聲吼道:“不…不要過來!求求你,求求你……”
嬰兒的哭喊聲,愛妻的嘶吼聲,那胖漢子的獰笑聲,風聲,雨聲,水濺聲,混成一種讓蕭桐行將崩潰的聲音。
蕭桐心中最深處的防線已是在此刻徹底崩塌,那雙滿含怨毒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麵前的黑衣人,狂吼道:“你要殺的是我,放過她們!”
而那黑衣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喟歎著搖了搖頭。
沉默了不久,黑衣人緩緩地道:“堂堂儒聖,叱吒萬千大陸,冠絕天下,但最終卻淪為這樣的下場,可悲啊!”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黑衣人忽然飛起一腳,重重踢在蕭桐的胸膛上,此刻的蕭桐氣力已然枯竭,哪裏還有反抗的餘地,隻得狼狽不堪地倒在泥濘之中。
血靈哭喊道:“師……師兄!”
黑衣人緩緩走過去,腳掌狠狠地踩在蕭桐的臉上,任由腳上那汙濁不堪的泥水順著他蒼白的麵上淌下。
黑衣人的臉色突兀間變得猙獰起來,凶惡的目光盯著掙紮在他腳下的蕭桐,陰寒笑道:“儒聖,你可以去了!”
“嗤嗤!”
刹那間,一道青碧色的光影閃爍,隨著一聲嘶吼,蕭桐麵上血色褪盡,沉沉的鼻息在此刻戛然而止。
在蕭桐的背上,深深嵌著一根柳條。
那根柳條,透過皮肉,直穿心腑。
失去最後一口氣時,蕭桐原本充滿血色的眼睛忽然變成了死灰色,眼巴巴地望著木屋之內,望著他的妻子,望著他的孩子。
但最終,蕭桐還是闔上了雙眼。
縱然心中有太多對她們母子的擔憂,但蕭桐不得不闔上雙眼,死神要帶走他,他能有什麼辦法?
蕭桐的死似是感應了上天,雨勢在這一瞬更劇烈了幾分。
血靈嘶聲吼道:“師兄!”
她的眼角流出了血淚。
“我跟你們拚了!”
突然,她拋下懷中的男嬰,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飛劍一般朝著麵前的那胖漢子撲過去,雙手探出,柔若春蔥的十指如鐵一般地扼向其咽喉處。
“滾回去!”
那胖漢子隨意揮了揮手,一掌甩在了女子慘白的臉上,放懷獰笑道:“我都不著急,你著什麼急?”
獰笑聲中,他那汙濁不堪的手掌再次摸了摸女子的臉頰。
此刻的血靈麵色死灰,那雙靈動的眸子早已經是變得猶如死魚眼一般,從頭發到腳尖,無不泛著徹骨的冰寒。被眼前這胖漢子觸著麵頰,她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隻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是,她還有孩子啊。
她死了,孩子怎麼辦?
但,這些人又怎會放過她們母子?
血靈眼中的血淚再度淌出,猩紅的目光凝注著懷中的嬰兒,顫聲道:“孩子,娘對不起你。”
一聲低喝,女子周身經脈瞬即盡數斷裂,嗚咽一聲,腦袋軟綿綿地垂下,光潔的額頭輕輕地觸著嬰兒胖胖的頰畔。
風聲驟急,雨勢更猛。
隻不過那雨再不是瑩潤透亮,而是猩紅鮮明。
孤零零的木屋陷入了靜寂。
而就在此刻,嬰兒的哭聲,徹底響徹在沉寂的木屋中。
旋即,眾人的目光皆是齊刷刷地落在了血靈懷中的嬰兒身上。
那胖漢子獰笑一聲,自漆黑的袖袍中伸出慘白的手掌,朝著那嬰兒抓去,他掌心之間有著氣息流動,顯然是想要將這嬰兒置於死地。
“咻!”
突然,一道劍光閃過。
胖漢子的手臂被斬斷。
這時,黑衣人邁步走來,幽幽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學會了自作主張?”
那胖漢子急忙躬身,滿頭冷汗涔涔而落,顫聲道:“尊主,儒聖的兒子,難道不殺嗎?若是留著,日後怕是會成大患!”
黑衣人橫目,冷冷道:“我用得著你教?”
話音落下,黑衣人冰冷的瞳孔瞬間變得銳如刀鋒,一掌拍出,將其掀飛出去,深深嵌入牆壁之中。
胖漢子顧不得疼痛,自牆壁中掙紮出來,跪地抱拳,不敢再多言,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黑衣人明銳的目光看了一眼已經斷氣的女子,又看向那胖漢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語,道:“她的臉頰,觸感怎麼樣?”
胖漢子急忙俯身,整個人像是貼在了地麵上,顫聲道:“尊…尊主,屬下…屬下再也不敢了!”
黑衣人搖頭歎息:“我說過讓你們動她了嗎?”
胖漢子俯在地上的身形簌簌發抖,道:“沒……沒有。”
黑衣人道:“那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呢?”
那人似是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帶著哭腔道:“屬下…屬下真的不敢了!”
黑衣人淡淡道:“跟我道歉沒有用,找儒聖和血靈去吧!”
說完,黑衣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走到臥榻的邊緣,給血靈懷中那正在啼哭的男嬰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毛毯,然後轉身走出木屋。
那俯身在地的胖漢子,身形宛若秋風中的枯葉般簌簌顫抖,眼睜睜地看著他尊稱為‘尊主’的黑衣人等人離開小木屋。
尊主既然說了要他死,他便不能不死。
他若是一定要苟且偷生,那下場,必定會比自裁更為可怕。
雨停了。
夜已將盡,邈遠的天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色。
那俯身跪在地上的胖漢子看了一眼天色,如紙般蒼白的麵色強忍地擠出了一抹宛似瀕臨死亡之境的苦笑。
他站起身來,走出木屋,似是在紛亂雜然的院落中尋覓著什麼。
終於,這胖漢子找到了一口鏽劍。
儒聖的鏽劍。
胖漢子伸出了他的左手,俯身去撿拾那口鏽劍。
既然要死,他也要死在儒聖的劍下,或許這樣,死亡對他而言,也算是有一些慰藉。
而就在他將要拾起那口鏽劍之時,突聽一人冷聲喝道:“就憑你也配動儒聖的劍?!”
緊接著,一蓬銀光烏芒自林間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