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
住處,蕭徹有些睡不著,於是便一個人獨坐在月光下的淺階曲廊上,靜靜撫琴。婉轉而又悠揚的琴聲緩緩傳出,沒入遠方的黑暗中,這琴音中含蓄著一種獨到的意境,潺潺不絕如流水,溫暖柔和似驕陽。
蕭小小自遠處走來,笑道:“明天不是還要我陪你去找山頭嗎?怎麼不睡覺?”
蕭徹指尖仍舊不斷地有著琴音跳躍而出,回應道:“睡不著,挺煩的。”
蕭小小疑惑道:“有心事?”
蕭徹點點頭,道:“小小,如果有個人喜歡你,但他又喜歡上了別人,你會生氣嗎?”
蕭小小神色遽然一凝,怒道:“我弄不死他!”
旋即,蕭小小滿目懷疑地看著蕭徹,沉聲道:“蕭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個人不會是你吧?”
蕭徹停止撫琴,認真地幹笑道:“怎麼可能?我就隨便想起來了這個問題,有點好奇而已。”
而後,蕭徹轉移話題道:“南宮徹和樓書颺前輩呢?”
蕭小小道:“回西華聖池了。我爹幾次三番請他們留下,可他們非要離開。”
蕭徹有點擔憂地道:“我恐怕西華聖池如今已是成為了琴帝宗的附庸,甚至那位新晉的西華聖池小聖子都是琴帝宗或者西華聖池安排的,為的便是架空南宮徹和他的老師樓書颺前輩。他們此行或許不會太順利。”
蕭小小道:“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我父親派蟒叔叔陪同他們前去西華聖池了,如果到時候南宮徹和樓前輩真的被西華聖池拒之門外,他們會回妖神族的。”
蕭徹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蕭徹又道:“小小,你怎麼也不睡?”
蕭小小白了一眼蕭徹,道:“怎麼?就隻能你有心事?”
蕭徹略作沉吟,笑道:“讓我猜猜,你是因為南宮徹吧?”
蕭小小本欲撒謊瞞過去,但奈何演技太差,最終隻能點頭道:“的確,我總覺得虧欠他。他曾對我說,如果妖神族沒有危機時,他對我的好是以追求者的身份,但如果妖神族遇到危機,他對我的好是以朋友的身份。”
蕭徹笑道:“通透。”
蕭小小又白了一眼蕭徹,沉聲道:“可我總不能因為這兩個字就這麼坦然接受他的善意吧,我是想要將他當做朋友來著,但是一想到他喜歡我,我就是沒辦法真的把他當朋友。比如說,蕭徹,你是我的朋友,你和你的師兄幫了我,我對你心懷感激。但換做南宮徹,那就不是感激他了,而是覺得虧欠他。”
蕭徹寬慰道:“小小,無論是朋友還是戀人,你覺得什麼是幸福感?”
蕭小小搖了搖頭。
蕭徹再度奏響琴音,解釋道:“我是這麼覺得的,不管是朋友還是戀人,他們內心都需要有個好感度或者稱之為幸福度,這個度是維持他們朋友和戀人關係的基礎,如果對方對你好,這種好,超過了你內心的這個度,那麼超出的部分,你需要像疊衣服一樣將它疊好,疊成‘豆腐塊’,存放在你內心深處。同時,你不能因為對方對你的好而逐漸抬高你內心這個度,這是不應該的。最後,如果你們之間發生矛盾了,在解決這個矛盾的過程中,你可以從你內心深處將你先前疊好的‘豆腐塊’取出來,拆開,然後重新疊一遍。如此,不管是親情、愛情或者友情,才能夠持久。你說是嗎?”
蕭小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蕭徹揉了揉她的腦袋,像哄小孩似的說道:“你去我房間睡吧,我在外麵給你彈琴,等你睡著了,我隨便去找間客房睡。”
蕭小小尷尬一笑,道:“那豈不是很麻煩?”
蕭徹眉頭一抬,道:“那你回去?”
蕭小小道:“那還是聽你的吧。”
說完,蕭小小身形一閃,進入蕭徹房間。
蕭徹屋內有兩張床,小黑身軀龐大,占滿了一張床,大白身材嬌小,隻占了另一張床的一個小角。蕭小小便在此躺下,聽著屋外自蕭徹指尖流淌而出的琴音,很快進入溫柔夢鄉。
……
翌日,蕭徹同蕭小小很晚才起床,他們帶著小黑、大白和小南小北一同出了妖神族,去往妖神族附近的區域尋找山頭。
輾轉多地後,蕭徹選中了一個山頭。
那山,名叫滿塵山。
蕭徹喜歡這個塵字,同塵園相配。
蕭徹如今還記得老師虞小魚曾經對他們塵園眾弟子說過,塵園之所以稱之為塵園,那是因為她要讓他們明白,要想變得強大,首先得明白自己有多麼的渺小。
對於滿塵山,蕭徹、蕭墨雲、風無修、黎陌、秦塵、穆樂他們都很喜歡,但究竟買與不買,還沒有最終定論。
……
回到住處後,蕭小小忍不住問蕭徹,道:“蕭徹,既然你們師兄弟都喜歡滿塵山,為什麼還不下定論?”
蕭徹笑道:“大師兄和六師姐現在還在鴻塵大陸,但三師姐很快到了,我們得聽我三師姐的。我三師姐決定了,我們才能買,否則,我們都怕我三師姐發火。”
蕭小小稍了稍腦袋,咧嘴道:“不會吧?你三師姐這麼,這麼可怕?”
蕭徹神色陡然一凝,噤聲道:“你以後見了我三師姐可不能這麼說,不然,”
蕭小小瞬即領會,保證道:“放心放心,我有分寸。”
蕭徹笑了笑,道:“對了,明日我想去接我三師姐,你要跟著我去嗎?”
蕭小小連連點頭道:“好。”
……
聖洲六大界域,木之界域和雲之界域相鄰,而在版圖交接之處有山脈橫亙,導致自木之界域前來雲界其實並沒有多少路可選,自木界前往雲界隻有兩條路,一條路是經北方的東煌城,另一條則是經南方懸落城。除此之外,隻能穿過綿長幽暗的妖獸森林。
東煌城距離琴帝宗很近,而懸落城距離妖神族很近,所以蕭徹斷定三師姐和汐汐會走懸落城。
翌日,蕭徹和蕭小小向眾人告別。
蕭徹道:“各位師兄,蕭伯父,熊叔,各位叔伯,告辭。”
蕭小小也向眾人辭行。
蕭墨雲笑道:“小師弟,早去早回,我們在滿塵山等你們。”
蕭徹點頭:“嗯。”
黎陌和穆樂黑著臉道:“二師兄,我們也想出去看看。”
風無修道:“不行,你們兩個有別的事。”
黎陌道:“什麼事情?”
蕭墨雲笑了笑,道:“你們兩個去西華聖池看看吧,蟒王和南宮徹他們最近沒什麼消息,你們去看看吧,順便給你三師姐取點東西。”
穆樂道:“什麼東西?”
風無修笑道:“西華聖池的聖水,泡茶好喝。”
黎陌和穆樂爽快地笑道:“好。”
……
最後,眾人分別。
蕭徹、蕭小小和大白小黑、小南小北去了懸落城。
黎陌和穆樂去了西華聖池,接蟒王他們,順便取些聖水。
蕭墨雲、風無修和秦塵則負責留在滿塵山準備些手段,畢竟,如今的聖洲不算很平靜,甚至,很快便是有大戰將至。
……
懸落城。
此城位於雲界和木界的接壤之處,每日經過此處的人眾多,相對來說比較繁華。
長陽街。
這是懸落城最中心的一條寬闊街道,街上行人熙來攘往。蕭徹和蕭小小剛到此處時已經是將近黃昏,恰逢夜市初開。
蕭徹站在一處糖葫蘆攤前,道:“老伯,來兩串糖葫蘆。”
“好嘞。”
老伯用脖頸上的白布搽了一把額頭沁出的汗珠,短暫忙碌後將兩串糖葫蘆遞給蕭徹,道:“十個錢。”
蕭徹自懷中摸出十錢置於老伯掌心間,笑道:“多謝。”
接過糖葫蘆,蕭徹遞給蕭小小一串,笑著道:“當孩子多好,想吃糖葫蘆就吃了,哪像咱們現在,你看旁邊都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就好像這就是小孩子吃的東西。”
蕭小小可不在乎,連著吞入兩顆山楂,嘴裏鼓囊囊地嚼著,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此時夜風颯爽,其中帶著些許刺骨的寒意。
大白小黑和小南小北並不在蕭徹他們身邊,蕭徹給了大白一些銀錢,讓他帶著他這幾個小弟小妹自己去玩。大白雖然不會言語,但已是精通人類的文字,可以以文字交談。
蕭徹看向前方擁擠的人群,道:“走吧,再往前逛逛。”
“叮鈴鈴!”
這時,滿是雜聲交彙的長陽街上忽然有著一陣清越明朗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像是皓腕上的玉器相碰,又像是纖腰上的佩環輕擊,總之似廊簷落雨般空靈剔透。
聲音越來越接近,伴隨著的還有小女孩的嬌笑聲。
更遠處,有人喊道:“雨柔。雨柔。”
蕭徹遙望過去,想要看清那發出嬌笑聲的小女孩,下一瞬,“嘭”的一聲,一團黑影已是撞在了他的懷中。蕭徹手中還未吃完的糖葫蘆掉了滿地。
“哇哇!”
那團黑影似是自知闖禍,大駭一聲後想要撒腿就跑。
蕭徹喝止道:“站住!”
喝聲中,蕭徹那雙有力的大手已是穩穩地鉗製住了想要逃走的這團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