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似乎沒料到我會問得這麼直白,她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極不自然的笑了笑:“看來羅小姐還真的挺會洞悉人的心思的,我知道我的這個想法很唐突冒昧,但我實在是尋女心切,才會忍不住想問問你的……”
好一個尋女心切!
若我今天隻是個置身事外的外人,那我肯定會同情她的遭遇。可我如今身臨其中,我和她都是當初被龐國梁拋棄的可憐人,但如今她有錢有地位了,卻又為何不敢正大光明的尋我?
我嬰兒時期被遺棄時,對那處境和遭遇一無所知;但如今她對待我的態度,卻是我真真實實能夠感受到的。於我來說,她為了阻止我救龐國梁才想尋我,於我來說比二次拋棄我更殘忍。
他們因為我是累贅而把我遺棄於路邊,如今又因仇恨而讓我成為他們爭搶的棋子,我的心頭縱然生出了一抹悲涼。
我笑得大抵很慘淡吧,因為我實在無法隱藏我的情緒了:“金姐,我剛才在龐教授的病房就說得很清楚了,我隻是他的學生而已,因為腎髒適合移植而想捐給他而已。”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卻又不甘心的繼續追問:“但你們沒有血緣,又為何會那麼巧的配型成功呢?”
她的這個問話,徹底的紮痛了我的心:“我也不清楚,大抵是還債吧。若龐文玲沒死,那如今也輪不到我捐腎。而龐文玲的死,又與我和蘇嶸生脫不了關係,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我說完就那樣看著金玲,心裏有一百個問題想問她,最想問的就是如果龐國梁不需要移植腎髒,她還會不會找我。
但我最終沒敢問出口,怕聽到的會是滿滿的失望。
和她同處在一個空間裏,讓我倍感不自在。我假裝看了看表:“金姐,我得休息,你若沒什麼事要問我的話,那我們改天再見吧。”
金玲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滿麵愁容的看了我一眼後,便轉身離開了。
金玲走後,我把門關上,全身的力氣好像被瞬間抽幹了一樣。我順著門沿跌坐到了地上,掏出手機給蘇嶸生打了電話。
我張了張嘴,可是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蘇嶸生見我一直沒說話,挺焦急的問我:“老婆,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說句話,你這樣什麼都不說,我真的很擔心。”
“那個……金玲來過……”
“金玲?”
我點了點頭:“恩,她懷疑我就是她的女兒,估計會去查,但我無力應付……”
蘇嶸生低聲安撫我:“沒事,你好好的休息就行,金玲的事我會處理。而且你也得把心態放穩,你們是母女,總有一天要相認的。”
“我知道,但是我在同情她的同時,又對她很失望。剛才我問她為何不采用一些曝光率比較高的方式找女兒,但她說因私人原因不太方便,說白了,無非就是怕我的出現會毀了她的名聲。你知道我和她麵對麵,卻得裝出陌生人的樣子時有多痛苦嗎?若她剛才不說這種話,說不定我就和她相認了,可當她拿女兒的下落來與她的名聲相比時,我頓時沒了相認的心思。因為我於她來說,好像是個人生的汙點……”
蘇嶸生微微歎了聲氣兒:“我能理解你,所以我會盡量的拖住她,打小她的疑慮的,你也別多想了。”
這時,有人敲門,我便先掛了電話。來的人是護士,她看到我的樣子時有些驚詫:“羅小姐,你這滿身大汗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稍稍穩定住情緒:“我沒事,怎麼了?”
“那個……龐國梁一直要鬧著要見你,情緒一直不穩定,他還說若你不去見他,他就來找你……”
我想龐國梁肯定也要確認我是不是他女兒的事情,既然避不過,倒不如就見一麵吧。
“我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待會過去。”
我洗了把臉,又化了點淡妝,寡白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我剛推開病房門,就看到龐國梁的眼睛正往門口看著,看到我時他的嘴角明顯的抽動了起來。
“龐教授,你找我?”我走到他床邊問他,他扯下了氧氣罩,嘴唇連續抖動了好幾下。
“謝謝……謝謝你捐腎給我……”
他的感謝,聽在我心裏,盡是虛情假意。但我還是以他學生的身份說:“龐教授客氣了,你是我的大學導師,我若能救你,那肯定會盡力的。”
他聽完我的話,還是不甘心的繼續打聽:“瀾清,我找人調查過你了,你是你養父母抱養的,你想不想找到你的親生父親?”
我冷冷一笑:“龐教授,養育之恩遠大於生育之恩,他們當年既然拋棄了我,那我肯定不會認他們的。”
他死灰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希望:“看來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可是你想過沒有,他們當初會拋棄你,也是被迫無奈……”
“龐教授,我的身世不用你關心,你還是盡快調養好身體吧。我的狀況你也知道,我有工作,又得照顧孩子,沒有時間待在醫院等待移植的。”
我說完這些話就走了,走到門邊時龐國梁甚是絕望的說:“瀾清,其實我當年也因為一些無奈的原因丟失過一個女兒,你或許……”
我轉過身,眼神銳利的打斷他:“所以你覺得我是你女兒嗎?如果你真是我爸爸,那我更不會認!因為你一直衣食無憂,完全能承擔起養我的重任,但你卻丟棄了我,這說明在你丟棄我那天,我們的父女情也就徹底斷了!”
我說完這些話就走了,關門時胳膊太過用力,還把門砸得極響。當時的我沉浸在仇恨裏,覺得我無論過得有多艱難,都從未放棄過我的孩子們。可他們卻說丟說丟,丟棄我後的這些年裏過得各種滋潤,卻又在年老病重時想尋我,我又何搭理他們?
但我真沒想到,這會是我與龐國梁的最後一次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