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嶸生麵色不驚,音涼如水的說:“你不是讓我留著錢娶老婆嗎?所以我真沒給過你錢,也沒想過要給。”
他神色平靜,卻讓我的心裏添了堵,但我還是盡可能保持鎮靜:“你肯定不會承認的。就像這一路上你都在偷看我,但我若質問你,你不僅不會承認,還會反咬一口說我自作多情。不過我會去銀行查的,到時候原賬戶退回。”
我說話時一直在盯著他看,可他卻一臉無所謂的看起電影,仿佛我那番話並沒讓他有任何波瀾。
而我在看著他時卻陷入了瞬間的恍惚中,我們之間的距離明明觸手可及,可卻又像隔著萬水千山,仍我怎麼也走不到他的心裏。
對呀!如果我能走進,那當初也不會被他無情的拋棄……所以我到底還在抱著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奢望做什麼呢?
想到這裏,心裏多少是有些不暢快的,但我不願讓他看見我的懦弱,便低著頭去洗手間待了會兒。
飛機降落前我才重新坐回座位,走出機場時已經有公司的人在等我們了。
來接我們的人叫任東,是分公司的總經理,他可能是怕此次的事情會給他帶來不良的影響,所以表現得甚是殷勤,一見到我們就點頭哈腰的說到吃午飯的時間了,先吃午餐再去公司吧。
蘇嶸生卻完全不為所動:“直接去公司吧,我讓你們準備的材料都準備齊全了吧?”
任東見討好失敗,整個人顯得更緊張了:“當然當然!蘇總吩咐的,我肯定馬虎不得。”
蘇嶸生一邊上車一邊說:“是蘇副總,規矩不能壞,稱呼也不能亂改,要想守住自己的位置,就不能亂張口,更不能亂動手。”
蘇嶸生說著認真的盯著任東看了幾眼:“你到底有沒有參與這次的賄賂案中?”
蘇嶸生問得直白,連我都替任東捏了把汗。天氣本來就悶熱,任東可能是心裏有鬼吧,頭上的汗如雨滴般的一直往下落。
他掏出紙巾胡亂擦了擦,有些結巴的說了句:“沒有。”
蘇嶸生剛要說點什麼,他又說:“其實……其實我也有拿到一點回扣……我最開始並不知道這是賄賂錢,以為是施工隊因我對他們的信任給的一點心意而已。”
蘇嶸生的眉頭皺得很緊,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他冷冰冰的打斷任東:“都這種時候了,已經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現在先解決掉開發商也業主的矛盾吧,等把他們的事了了,再來處理內部的事。”
剛到公司門口,就看到有很多業主在大門口拉著橫幅,大多就是說佳禾設計公司以次充好、欺騙消費者,要公司賠償之類的。
任東最後帶我們從後門進入公司,大家連水都沒喝一口,蘇嶸生就開始安排工作。
他讓分公司的會計配合謝國峰和我的工作,在算出所有材料費的賬上金額後,再按照真正的市場價估算出一個具體值。而蘇嶸生則把項目部收受賄賂的經理單獨叫了問話,然後主動打電話給開發商的老板,說想與他見一麵。
但那老板並不買賬,一聽蘇嶸生是佳禾的人,便怒氣衝衝的說:“我和你們佳禾的人沒什麼好談的,這可是我在N市的第一個樓盤,我原本想走精裝路線,把這個誠意滿滿地樓盤打造成我們公司的精品品牌,這樣有利於我打開N市的市場。可你們佳禾公司也算是知名的裝修公司了,卻做出濫竽充數的事情來!現在消費者對我們公司怨聲載道,我也不敢露這個臉。總之我們公司與你們公司簽訂的合同裏寫得清清楚楚的,這次的事情我會交給律師處理,在開庭前請別再與我們聯係!”
蘇嶸生還沒來得及說任何話,電話就被掛斷了,再打過去時已經是轉入語音信箱了。
之後的幾天,我和謝國峰除了吃飯和短暫的睡眠時間外,其他時間都待在公司核算,一日三餐都是吃的外賣。
而我有好幾天沒見到蘇嶸生了,他應該是去想辦法約開發商的老板見麵了。吃飯時我和謝國峰聊到了這件事:“這次的事應該比較難解決吧?”
他點點頭:“看得出來開發商的老板並不願意和解,即使說服了,恐怕也會要一筆我們公司無力承擔的賠償金。那可是一千多套房的精裝修,上億的官司,弄不好這蘇副總都會背這個鍋了。”
謝國峰的話讓我不敢苟同:“蘇副總剛上任沒多久,這個項目是前副總在任時簽的,怎麼可能牽連到他!”
謝國峰搖搖頭看著我:“你還真是社會經驗不夠,這件事情肯定要打官司的,我們公司贏的概率幾乎為零。輸了後我們公司在賠償之外,還需要找個替罪羊來受過,甚至是挽回公司的形象。”
“你說的有道理,但有項目部經理和任東來負責了。”
“他們來受過那是理所當然的,但要挽回公司的形象卻不夠分量。這是佳禾分公司出的事兒,這說明總公司也控管不力,總公司肯定得讓一個夠有分量的人站出來承擔責任。老板肯定是不可能站出來的,而蘇副總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謝國峰說得頭頭是道,但我卻為蘇嶸生覺得不平。憑什麼要他出來承擔呢?他剛失去蘇氏淪落到打工的地步,怎麼能在還沒有站起來時就又被人打趴呢?
謝國峰見我心事重重的,便說:“你也別害怕,反正我們隻是負責核算賬目的人,這件事兒怎麼扯也扯不到我們會計部的,你別擔心會丟了工作。”
我點著頭笑了笑,可是心裏卻無比的難過。
晚上回附近的酒店休息時,我一直想著謝國峰的話,便很擔心蘇嶸生的狀況,路過他的房間時便沒忍住敲了敲他的門。
原以為他會不在,沒想到他很快的就把門打開了。
他邊開門邊溫柔的說:“來了?”
那聲音是我久未聽過的柔情,一下子就把我的記憶拉到了最幸福的時候。
我當下就覺得頗為羞赧,快速瞟了他一眼後就低下頭往裏走,怕住胳膊的謝國峰會突然開門看到我。
我邊往房裏走邊想,他怎麼知道我會來的?難道這幾個晚上,他一直在等我來敲門?
想到在飛機上時他對我的深情偷瞄,我就覺得他肯定還在愛我的,在我們分開的這半年他應該查清楚了那些照片和錄音是偽造的,一直想與我和好,但卻沒有台階可下,所以先是和我到同一家公司上班,後來又想以此次出差為契機讓我們的關係往前邁進一大步。
這樣想著時,我已經穿過走廊走進了房間的小客廳裏,一眼就看見擺放在桌上的蠟燭、玫瑰和兩份意式宵夜。
房間裏沒有開燈,在暈黃的燭光之下,蘇嶸生慢慢地朝我走了過來。他的腳步明明是踩在地上的,卻在我的心裏踩出了愛的音符。
“你……你怎麼突然……”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的在我身後響起,似乎是有些緊張了。我轉過身看著他,在他略微不安的瞳孔裏看到了搖曳的燭火。
我看著他瘦削了一大圈的臉蛋想,他剛經曆了公司破產的失敗,又把愛人和孩子趕離了自己身邊,即使他後悔了,也會因為沒有自信和勇氣而吞吞吐吐的不敢表達出來。
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打斷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們的事其實可以慢慢談,眼下得先談談這次的事情。如果沒有解決的辦法,你很可能會成為背鍋俠,你……”
蘇嶸生一直欲言又止的想打斷我,但最終打斷我話的,卻是突然從開著的門裏走進來的一位卷發披肩的大眼美女。
“阿生,有客人?”
蘇嶸生立即看了我一眼,然後朝她走過去:“這是我們公司的會計,來彙報工作的。”
女人心疼的掐了掐他的臉:“你工作這麼辛苦,我真是心疼死了!”
他們親昵的互動和話語,宛如一道帶著閃電的驚雷,當場就把我震在了那裏!
在那短暫的十幾秒鍾裏,我似乎一瞬間想了很多,回過神來時才知道我出現得有多不合時宜,也才知道我到底有多自作多情。
我收起自己的慌亂,竭力表現得平靜:“蘇副總,那我走了。”
我幾乎是用自尊心支撐著,才勉強從他房間裏走了出來。順手帶上房門後,我的全身力氣都仿佛用完了,隻能靠著牆,憑著這一點依靠的力量慢慢走回了房間。
我的手一度抖得連房卡都拿不住,刷了好久後才刷上。門一關,我就蹲在地上咬著袖子哭了起來。
……
在我的人生中,我經曆過很多個難眠之夜,這一夜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
第二天我的眼睛實在腫得太厲害了,我便以我生病了要去看醫生為由請了半天假沒去公司。
之後又在N市待了兩天,我們的會計工作做完後,我和謝國峰就準備先回上海。臨走那天上午蘇嶸生敲開了我的門,說有話想和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