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何必與那人置氣,姑娘得當今皇上賜婚,不知羨煞多少閨秀,姑娘在這節骨眼上,還是要謹慎些才好,萬一是那些不甘之人設下的局呢?可是會陷姑娘於泥濘之中。”
羅姑姑在宮裏見多了那些貴人們殺人不動聲色。
劉稻香氣得不行,扭頭對春嬌道:“你去前頭跟衛承賢說,我與蘇惠雅不熟,也受不起她添的妝。”
春嬌應了,去了前頭一趟,回來後一臉複雜的看向自家姑娘。
劉稻香這會兒心境平和了不少,笑道:“怎地,我臉蛋子開花了?”
“哪裏,隻是奴婢萬萬不曾想到,是咱們誤會安國侯了。”春嬌說到這兒,又看向劉稻香。
劉稻香譏笑道:“誤會?難道是二門處傳錯了話,他一個外男難不成巴巴跑來給我添妝?”
“姑娘,事情不是這樣的,那安國侯說的安國侯夫人是已去世的先頭夫人。”
“啊?”劉稻香的驚訝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嗯,奴婢去了前頭老太爺的書房,也見到了老太爺與安國侯,把姑娘的話給轉述了一遍,安國侯便告訴奴婢,他家祠堂族譜裏一直寫的是林珍珠為嫡妻,而蘇惠雅是平妻,當時,惠雅郡主進門時,他夫人尚在世,又因老安國侯的堅持,入族譜時,惠雅郡主寫的是平妻,不過,這事兒,那惠雅郡主是不知道的。”
春嬌現在覺得衛承賢其實也蠻可憐的,生來錦衣玉食,家裏的人又都順著他來,說是他當時不知自己的真情實意也不為過,到頭來,兩人陰陽相隔,他才發現自己心有所屬。
劉稻香愣愣的呆坐在那裏,從日頭當中一直坐到了烏金西墜。
“把他帶來的添妝拿來。”
春嬌出去取了個小首飾盒進來,又道:“安國侯說,這是安國侯夫人尚未去世前,為姑娘備下的,說是她沒機會看到姑娘雲英出嫁了,讓安國侯到時代她來添妝,還說姑娘將來的日子必會比她過得順當。”
劉稻香打開一看,竟是那年初分紅後,林珍珠與她們姐妹三個逛街時,曾買下的那支含珠鳳凰展翅鑲七寶金步搖,她記得她當時隨口說了一句:“這步搖做得可真好看,可惜我年歲不足,壓不住。”
林珍珠當時笑得極溫婉,道:“妹妹喜歡?那我可舍不得戴了,待你雲英出嫁時,我便拿這金釵給你添妝。”
劉春香在一旁還打趣她來著:“二姐,你是思春了麼?哎喲,不得了了,我可得跟娘好生說道說道,二姐想嫁人了。”
......
想起往日四人在銀樓說笑打鬧的樣子,不知為何,劉稻香覺得自己的鼻子很酸,眼裏一下子多了許多水霧。
步搖尚在,佳人已逝!
青梅伸手悄悄捅了捅春嬌的腰際,小聲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春嬌重重地歎了口氣:“姑娘向來重情重義,安國侯的前夫人視她如親妹妹,姑娘也當她是親姐姐般,我怎能隱了那些話,姑娘以後若得知,豈不要惱了我。”
好在劉稻香也不曾久久悶悶不樂,隨著花嫁之期的臨近,劉府越發熱鬧得不行,如此又過了數日的光景,張裕德帶著一家子從青州趕來了,同船而來的,還有劉三貴在青州的同窗們的夫人捎來的添妝。
陳氏的到來,更是叫劉稻香等人歡喜得緊,連帶著如今懷了身子的劉秋香也成日成日的窩在劉府了。
一轉眼,春暖花開,滿城披綠,已到了劉稻香雲英出嫁的好日子。
張桂花坐在水銀鏡前描眉畫黛,雲鬢高堆,金玉作伴,織錦為她挑了一件胭脂底金銀梅紋紗長衫,笑道:“夫人,您若穿上了這衣裳,隻怕人人都會說夫人與姑娘們是姐妹呢!”
張桂花一想到自家又要嫁閨女,深吸了一口氣道:“得了,你也就是哄我開心,一想到我家最最聰慧的二閨女要嫁作她人婦,我這心裏總覺得空蕩蕩的,老想起她小時候,穿著桃粉,大紅色的長袍,梳著雙丫髻,嬌滴滴的小模樣兒,當真是叫人憐惜得很呢!”
“夫人,二姑娘不是說了麼,往後會時常來見夫人的。”紅菱也在一旁勸說。
張桂花心裏堵得慌,道:“那哪能一樣,以往是在家中,爹娘都慣著她,去了婆家也不知她會不會過得習慣,平王府不比旁的地方,隻怕規矩甚多,還有啊,我聽人說,有的人家,天還沒亮就折騰著孩子們早早的去給長輩請安,何必呢,又不是天天沒見著,家人和睦相處也不是請個安就能成了的,到底還是要看真心呢。”
織錦怕她太傷心,忙道:“夫人,今兒是二姑娘的好日子呢,奴婢估摸著老夫人這會子已經去了二姑娘的住處呢!”
張桂花隻得打起精神來,叫了紅菱與織錦幫她更衣。
看著鏡中越發光鮮的自己,張桂花的心裏沉悶悶的,自己捧在手心裏嬌養大的閨女,今日就要嫁去平王府,從此,不能日日相見,想得緊了也隻能打發人約她出來逛個街,吃個飯,更是擔心自家閨女太過有主意,反而會惹公公、婆婆不喜。
她這般想著,便已到了鳴翠館,遠遠的,就聽到了屋裏傳出來的笑聲。
碧羅跟在後頭,笑道:“夫人,聽起來是老夫人的聲音呢!”
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頭朝屋內喊了喊,陳氏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裏頭傳來:“閨女,你來了!”
“娘!”張桂花隨即走了進去。
劉稻香、劉春香、劉秋香,她們姐妹三個也跟著喊了聲娘。
劉稻香的鳴翠館比往日增添了不少喜氣,不僅廊下掛起了大紅燈籠,連帶廊柱上都纏上了紅綢,她的屋內更成了紅豔豔的海洋。
龍鳳呈祥紅蠟燒得旺,映得劉稻香兩頰添緋色。
隻見她身著郡王妃大紅底七尾金鳳祥雲宮裝,頭戴花釵翟七金冠,但見這冠上鏤空掐絲金鳳含珠展翅,立於點翠祥雲之上,又綴以數顆大小不一的白珍珠,層層疊疊,蠟光搖曳下,猶如日月同輝。
張桂花一時被迷住了,不由道:“我家閨女就是生得好看。”
劉稻香笑嘻嘻地應:“也不看看我是誰生的。”
隨著她的動作,兩側長長的珍珠步搖搖曳不止,碰撞間發出的聲音十分悅耳好聽。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生的。”陳氏今兒穿了一身淺棕底銀絲長禙,更是配了一套碧玉頭麵,端地富貴異常,她此時正兩眼含笑的看著這對母女,臉上的得意不言而喻。
屋裏一時停止,隨即又暴出一陣大笑。
“外婆婆,娘長得可是跟您老像了呢!”劉稻香笑得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以後再想一家子如此聚在一起,不知要到幾時方能如願了。
丁月桂端了一碟子板栗糕進來,笑道:“稻兒,今兒起來你就不曾吃東西,快些吃了這些墊墊肚子。”
大周發親並非一定是在早上,拜堂成親都是在黃昏時,即“昏”禮!
劉府與平王府皆在京城,又居於城東,劉府發親是需從家中發親,沿著正大街往西,繞城西一圈再回平王府。
如此一來,劉稻香差不多也就是午飯後出門子即可。
也不必早早起來梳妝,隻因劉稻香今日是新娘子,張桂花早早吩咐人,莫讓劉稻香吃太多的水和食物。
“哎呀,小舅媽,還是你老疼我了,娘都不讓我吃東西呢!”
看到栗子糕就兩眼放光,劉稻香笑眯眯地從她手中接過碟子,低頭一看:“怎地隻有兩塊?”
還要不要人活啊?
“小舅媽,得多給兩塊呢,我好餓了。”
丁月桂笑得很開心,道:“今兒你可是新娘子呢,忍著些就好。”
說完,她在劉稻香耳邊低語:“到時在新房裏實在忍不住了,我告訴你,床上扔了許多桂圓、花生,你偷摸些吃,不會有人知道的。”
劉稻香朝她眨巴眨巴眼,這就是傳說中的過來人?
“小舅媽,你該不會是偷吃了吧?”
丁月桂又道:“肚子要緊,回頭,我給你的陪嫁丫頭們多準備幾個小錢袋,好裝殼殼。”
說完,裝模作樣的給劉稻香理了理衣領。
張桂花與陳氏相視一笑,到底還是心疼自家孩子,舍不得她吃一點點苦頭。
劉稻香才吃過那兩塊糕點,又在她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下,張桂花咬牙讓她吃了一口茶。
劉稻香才想吃第二口,手中一空,張桂花已奪過她手中的杯子:“閨女,聽話,咱忍過今日就好了,這輩子就這麼一次嫁人的機會,你不想成為最漂亮的新娘子麼?”
好吧,衝著她娘這話,她忍了!
外間的紅緞簾子被人挑起,春嬌一身梅紅長禙從外頭進來,笑道:“前頭的小廝給二門處的婆子送來喜信,說是姑爺騎著馬,帶著八抬大花轎到南平街了,估摸著外頭的小廝們已準備放爆竹了。”
她才說完,外頭的爆竹聲遠遠傳來。
張桂花示意紅菱取了金牡丹垂穗大紅蓋頭來,心裏實在難受得緊,拿著那蓋頭遲遲不想往劉稻香的頭上蓋去,陳氏輕輕扯了扯張桂花的衣袖,笑道:“還不快些,估摸著這會子,那兩臭小子在攔門要喜錢了。”
這也是成親時的一大風俗,劉智浩與劉智瑜兩個人小鬼大,早早就打聽到成親時,可以攔住大門,朝新郎倌要喜錢,俗稱:轎門包紙。
如此,還要發難,為難為難迫切想迎娶的蘇子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