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燈光有些黯淡,蘇傑很想開口叫康致和到光線好的地方看,可他緊握著資料,雙目直勾勾盯著他寫的記錄,整個人一動不動。
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看起來就跟毫無生氣的雕塑一般,冰冷安靜到無法形容。
這樣的老板,讓他連呼吸都努力屏住,不敢發出定點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十分鍾後,他合上記錄,冷冷開口:“再去查清麵包車司機那二十萬是怎麼拿到的,一定要拿到具體的證據。”
蘇傑聽著他酷寒的語氣,心尖都跟著冷下來,“好的。”頓一下,他忍不住問:“那還要繼續尋找琴小姐嗎?”
周圍的空氣,倏地凝住。
莫名的壓力撲麵而來,蘇傑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額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大冬天出汗了。
“不找了。”良久,他聽到自家老板不露情緒地吐出三個字,他詫異地瞪大眼,有些不明白,但見自家老板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覺得問了大概也得不到答案,隻得遵從地嗯了一聲。
隨後,康致和返回長海醫院,他不是為尋找司琴而來,而是為安佳瑤而來。
安佳瑤還住在高級病房裏,吹著暖氣吃著水果,見到他來了,臉上露出高興之色,“致和你來了。”她把水果放下,柔柔地看著他。
康致和在她病床前站定,高大的身子像一棵挺拔的雪鬆,佇立於她的病床前。
安佳瑤看他站姿筆挺的樣子,莫名地感到心裏發慌,睫毛,不可察覺地顫了顫,“致和,你今天都去忙什麼了?說去給我買粥的,結果人都不見了,打你電話也不接,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溫柔的女聲,在房裏飄蕩,卻很久得不到男人的回應。
病房裏的氣氛,莫名地古怪起來。
安佳瑤在他目光的壓迫下,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注視著他的眼,心髒,失控地跳起來。
“佳瑤,我對你的補償到此為止。”
寂靜無聲的病房裏,男人的聲音驀然揚起,簡單的一句話,卻帶著千鈞壓頂的力道,驚得安佳瑤整個人都呆住了。
“致和,你說什麼?”她緊張地雙腿挪到地上,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就那樣赤著腳站到了他的麵前,望著他的目光,透著迷惘和害怕。
“從今往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就算你真的自殺死了,也與我無關。”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冷淡,平靜自持的語氣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聽的安佳瑤心髒陣陣發緊。
她激動地去抓他的手臂,卻被無情地甩開,他的目光酷寒嚇人,令人望而卻步。
“不,不要,致和,我們早上還好好的,你現在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安佳瑤失控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可他拒絕她的碰觸,輕而易舉把她狠狠推開。
“佳瑤,我尊敬你曾是一名勇敢偉大的軍人,許多事我不願相信是你在背後策劃指使,我不敢相信曾經那個正直爽朗的女孩子會變成一個心機深沉的瘋女人,你背著我偷偷做過那麼多傷害司琴的事,真的要我一件一件拆穿嗎?”
安佳瑤臉色瞬間一片慘白,她一步一步倒退著,目光閃躲,幾乎不敢對上康致和的眼。
“你策劃的車禍成功了,司琴的孩子沒了,這下你高興了?”冷漠的聲音,在房間裏如利劍穿梭,刺得安佳瑤血流如注。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雙眼泛紅地抬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隻知道我很愛很愛你,致和,請你不要這麼對我……”
她再次朝他撲過去,不出意外的,再次被他推開。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從此以後我們兩清了。”
冷淡疏離的聲音,宛若冰錐,橫亙在安佳瑤勉強。
安佳瑤受傷地望著康致和,“難道你不愛我了?三年前,你不是這樣的。”
眼淚,順著白皙的臉頰,嘩嘩往下流。
康致和冷冷出聲:“三年前的安佳瑤,也不是現在這樣的。”
安佳瑤抿唇,幽怨地盯著他,“一切都是因為司琴,是她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你。”
康致和搖頭,“我是個自由人,不是任誰都能搶走的,你不能把自己的貪欲怪到別人頭上,今天,我言盡於此,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該說的,他轉身離去。
盡管安佳瑤盯著他後背的目光無比怨恨和哀痛,可他仍沒有回頭看一眼。
走出病房,迎麵卻看到蔣瑞銘不知何時來了,不由眉目一挑,“你怎麼來了。”
蔣瑞銘的臉色也挺不好的,“我都聽說了,過來看看。”
他遞了一根煙給康致和,他卻沒接,淡淡開口:“我要去看司辰。”
蔣瑞銘擺了擺手,“我剛剛去看過了,他也不見了。”
康致和眼皮直跳,目露不可置信之色,蔣瑞銘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我查過監控錄像了,是夏婕把他接走了,我估摸著是嫂子的意思。”
康致和一滯,目光複雜起來。
蔣瑞銘歎了口氣,“嫂子有心躲開你,就一定不會讓你找到,所以你暫時還是別找了,司辰那邊,你可以看著辦。”
“我知道。”康致和低低出聲,眸光流動間,終於有掩飾不住的哀慟流露出來。
蔣瑞銘一把掛在他的肩上,提議:“老大,我們去喝酒吧,今晚不醉不歸。”
康致和搖頭,“不想喝。”
蔣瑞銘見他神色間分明有痛苦,但都被他壓抑著,這樣,對他很不好。
“老大走吧,反正你回家也是沒事。”蔣瑞銘再接再厲地勸。
康致和推開他,慢條斯理的說:“誰說我要回家?我要去公司加班,你別耽誤我時間。”
他說的一本正經,兀自往外走。
蔣瑞銘不可思議地跟著他,他上車,他跟在後麵,他真的去了康氏,他想進時,卻被保安攔下,說是老板特意交代這個時間點不讓任何人進去。
站在康氏的門口,蔣瑞銘用力朝昏暗的大堂裏看,康致和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整個大堂,沉浸在一種孤寂中。
這一刻,他想要的大概不是加班,而是一個人冷靜冷靜。
想了想,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可是,他可以打擾另一個人。
坐進車內,立刻去撥夏婕的手機號,夏婕過好一會才接聽,一接通就沒好氣的開口:“這大晚上的,煩不煩?”
蔣瑞銘嗬嗬一笑,問:“你是不是在陪司辰?”
那邊的夏婕一靜,良久後問:“你怎麼知道司辰在我這兒?”
蔣瑞銘得意一笑,“我看了監控,看見是你把司辰接走了。”
夏婕再次沉默,三十秒後,無所謂的開口:“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不關你事。”
“我能問問嫂子在哪兒嗎?她身體怎麼樣了?”聽蘇傑說,司琴流了很多血,車禍現場還挺嚇人的,他心裏也擔心的慌,也替他們夫妻倆感到惋惜。
“要你管。”夏婕冷冷說這三個字後便掛了電話,蔣瑞銘看了看手機,很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可是再打,她就是不接。
三個電話後,她發了個信息過來:再打把你拉黑!
他立即回個信息過去:康老大在混蛋地加班,我怕他一個人憋出病來。
很快的,他收到一個信息,就兩字:活該!
盯著這兩字,他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思考再三,發了一句話過去:嫂子還是愛老大的,萬一老大憋出內傷她會心疼的。
這次夏婕回的稍慢,“讓安佳瑤心疼去吧。”
因康致和跟司琴的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直聊到了深夜,等到夏婕徹底不回信息時,蔣瑞銘才驚覺已經淩晨一點了。
他一直關注著康氏門口,一直沒動靜。
也就是說康致和沒出大樓。
估計今晚他是不會離開這棟大樓了。
別說今晚,一連三天,康致和都沒離開過辦公室,蘇傑按時送飯給他,卻發現他吃的極少,他看似在辦公,但審批文件的效率極低。
他以前看人的目光頂多是冷冽的,可現在,冷漠懾人。隻需一個眼神,一眾高層就被他嚇得戰戰兢兢的發抖。
A市進入了冬天,康氏跟和風也進入了冬天。
三天之後,他整個人一下消瘦了一大圈,康父突然來公司找他,質問他跟司琴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幾天兩人都不回家。
康致和隻一句:司琴離開了。
至於孩子沒了的事,他沒敢跟年邁的老父母講。
可即使這樣,康父仍然十分痛心,狠瞪著康致和,厲聲訓誡:“一定是你這個做丈夫的不夠好,否則司琴怎麼可能會離開。”
無論康父罵什麼,他隻沉默地聽著,最後,康父唉聲歎氣地走了。
辦公室裏,蘇傑看了看自家憔悴的老板,“康總,你不能再這樣了,我相信琴小姐過完這個冬天就會回來的,到時等她回來見到你,你變老了不帥了,她可能就不喜歡你了。”
蘇傑隻是試著開導自家老板,沒想到這話竟意外的管用,隻見自家老板眉目一挑,定定地看向他,沉聲問:“你覺得我要是變老變醜她就不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