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的語文課要教的東西還是挺多的,何況每天給每個班上課的時間隻有兩堂,還要忙著把這些東西灌輸給未來的祖國花朵們,雖然……還是一群毛都沒有長齊的孩子。
“李國花、居燕、霍金利同學上課不要吃東西、睡覺!”
“那邊的那幾個,上課不要做小動作!”
“咳咳咳,都給我抬起頭來!”
……
“老師好凶,好可怕。”
“哼哼哼,最討厭她了,你說是吧。”
“恩恩,好壞!”
……
在他們的眼裏,柯小米儼然已經化身成為了可怕的大魔王,隨時隨地都會把人撕成兩半的那種可怕的人,恰恰不知死活的顧洵坐在最後一排,口型與其他的小朋友一點也對不上號。
柯小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拿著語文課本,右手騰出來拿著細竹條,悄悄的走到了他的身後,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一下他的大腦,他嗷嗷大叫的抱頭,引得全班同學的朗讀都停了下來。
對這個害群之馬,柯小米當然不會心慈手軟的!
“顧同學,把剛才的詞語給我念十遍!”
“鴨子鴨子鴨子鴨子鴨子u003e_u003c……”
承蒙他老人家天真無邪,逢人就笑,好說歹說可算說動了校長留意他這個成年人來三年級課堂瞎攪合,但一轉眼,又在打瞌睡的阿洵像隻貓一樣慵懶的趴在了桌子上,一旁的小朋友還拿著鉛筆點點他幹淨的鼻尖,低聲叫喚,“大哥哥不要睡了,一會兒小米老師要來打你了……”
他一個激靈從椅子上坐正,左手捧書,右手捏著下巴,死死的瞪住了書頁上的方正字體,歎氣,“我不認識你啊u003d^u003d……”
這樣的痛苦生活一直持續到吃飯的時候,顧洵直從打過飯後就沒有理過她,就算是坐在她的身邊也是一聲不吭,柯小米自知理虧的把自己盤子裏的雞肉讓給了他。
“阿洵,是不是我把你打疼了?”
“切,不疼。”
睜眼說瞎話的顧洵哼哼兩聲,帥氣的麵龐上籠著孩子般的稚氣,他把碗裏的雞塊又送回了她的盤子裏,“你忙,你吃。”
柯小米心裏十分清楚,這位仁兄口是心非的已經達到了一種程度,明明心裏邊不喜歡,但口上卻硬氣的不承認,但往往那些厭煩的表情就出現在了臉上,她看的也是心虛。
自從在這所小學裏開始教書起,顧洵就跟著她一塊上課,去哪個班哪個班上就會準備一把最幹淨的椅子來迎接這位孩子王大人,按照他們的話來說,應該是天使和惡魔都來了。
當然,她不一定會是屬於美麗的天使一類,特別是在上課的時候。
不過一旦下了課就是天使的聖域了,左邊比美,右邊比帥,中間嚷嚷著振臂一呼就衝了出去,小孩子們總有自己愛玩的東西。
前段時間還喜歡玩彈珠、沙包、這些時候全校又執行起了一種叫三角包的遊戲,是用一張紙疊起來的三角形的小紙包,一個放在地上躺平,另一個三角包從地上把放好的三角包抄起來,大抵應該是這樣玩的,實質上卻不大記得這些孩子之間的奇妙想法。
但她知道的是,顧洵一大人居然也跟著蹲在地麵,專心致誌的抄三角包,她想,也許是小時候沒有玩過這些,所以才會被這些新奇的玩意兒吸引的吧,反正他喜歡,柯小米也就什麼都沒說。
倒是那位據稱班上最凶惡的小混混和顧洵玩出了爭執,明明是阿洵贏的,那個小朋友非要說是自己贏的,有了脾氣的顧洵毫不客氣的拎起他的後衣領,輕蔑的勾著唇角,“你再說,一次?”
“你你你……我跟我爹地說去!嗚嗚嗚……”沒見過阿洵真正發脾氣的小朋友頓時大哭大鬧起來,不停的撲騰。
顧洵歪了歪頭,很是驚愕的重複了一句,“爹地?爹地……”
——爹地,浩浩想吃小糖人,就是孫悟空的那個嘛!嗚……想要嘛。
——爹地,你知道什麼叫小貓釣魚嗎?哈哈,爹地都沒玩過啦!
——不嘛不嘛,人家想和爹地睡覺,爹地的懷抱最溫暖~
搖了搖頭,一股澀然和觸電般的苦痛傳遍全身,僅憑著那在腦海裏的碎碎片段,早已痛苦不堪,隻感覺那些聲音要在大腦裏炸開了,一句一句似乎要將他的身體都撕成了碎片。
好痛好痛,全身都要即將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痛的沒有知覺。
剛才整理好資料的柯小米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正巧看見了顧洵捂著腦袋倚在柱子上斷斷續續的嘶叫著,旁邊的小朋友一下子驚嚇的跑開了,隻剩下他一個人,拚命的壓著胸口。
柯小米擔驚受怕的把資料就送到了旁邊,趕在顧洵病症發作的時候就跑到了他的身邊,但在驚恐中叫著那人的名字已經是他的最大極限,但他叫的人卻是……小米,別看我。
他一遍遍的叫著。
但卻緊緊的拉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擁抱在懷裏,“別,別看我……都別……”
他的全身都是血,掌心,指甲裏全都是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叫誰,他不知道記憶中那些肮髒的片段裏怎麼會有他的存在,還有……那個一身幹淨,如同一塵不染的小精靈一般的女孩,懷著驚喜的表情刺入了他的眼球裏,毫無防備。
顧洵又開始了無緣無故的發病,口口聲聲的念著殺人了,問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然而這次阿洵發病的時間長達了半個小時之久,比以往更加的痛苦不堪,無論怎麼安慰他都隻會不停的搖頭,他不再叫她的名字,吐詞不清的口中念著的隻有破碎不堪的殘音。
如果不是到了最後,阿洵被聯合起來的教室壓製住,可能早就已經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當然自然而然的大家也被突然發起病的顧洵驚嚇到了,整個學校的教師都在討論,平時那麼好的一個人,又愛笑又熱心的幫助別人,難以想象居然會突然發起瘋來在校園裏狂跑,還弄倒了許多的設施。
柯小米站在門外,麻木的聽著裏麵已經議論已久的話。
“他該不會是得了小兒麻痹症吧?”
“我看是中邪了,邪乎的很……”
“這可說不定啊,你要知道現代能有這麼多病……這次能夠製住了,但下次呢,下下次呢?我們不能為了可憐他就不顧其他學生啊!”
哈,真好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活下去的權利,憑什麼你們就該放棄他,憑什麼被驅逐的人就一定是顧洵!
不由自主的惱火的推開門,柯小米義無反顧的瞪著眼,“阿洵是我帶進來的,你們要讓他走我就帶他走好啦!用不著你們在這假可憐!”
她心裏十分清楚,阿洵隻剩下她,在那麼一個陌生的世界裏,他隻剩下她可以依靠、可以信任,而她,承諾過會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的信任……
可消失雙眼濕潤,在極盡沉默的氛圍下,絕望的準備離開。
這時待她極好的老校長站了出來,喟然的歎了口氣,攔住了她的去路,“你來我們這個學校也有個把月了,何況是顧洵那孩子,和孩子們的感情都培養的那麼深……”
“他隻是犯病了,病過了就會好了,校長你通融一下好嗎?”
“你先別急,我了解顧洵那小夥子,隻是平端端的那麼好一個人突然……教師們已經把他帶去醫務室,還帶了一針鎮定劑才安靜下來,現在正躺在醫務室裏休息,我想……這件事情總歸要有個交代,不如這樣,你先帶著顧洵先住,但是,絕對不可以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情。”
柯小米欣喜若狂的抹開了眼淚,“恩恩,不會的。”
她會更加小心的保護阿洵,更加小心……的,讓他不再受到一絲傷害。
柯小米轉身又向著醫務室跑了過去,還沒有來得及進去,校醫就已經攔在門口不讓進了。
“不是我說,他得的是精神病吧?如果不及時到正規的醫院裏就醫,病情就會越來越嚴重,甚至整天都有可能瘋瘋癲癲的恢複不了正常,你還要堅持的不給他治療嗎?”
柯小米的心在抽痛,痛的呼吸都開始微弱。
在這種情況下,她連說阿洵沒病的勇氣都沒有,她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那個充滿鮮血、痛苦與肮髒的世界裏不可自拔?
她怎麼可以……殘酷的剝奪阿洵最後的一絲理智。
柯小米臉色慘白,腳步浮虛的走了進去,看著那個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男人,掩麵無聲的哭泣,再也沒有人可以在她傷心的時候拍著她的腦袋說不哭不怕了嗎?
那個人,是否被她親手扼殺?
不,她不可以那麼自私,可如果讓阿洵住進精神病院裏又能100%的治好他嗎?
連和人說話都那麼敏感的人,和一群讓他害怕與不敢接觸的人在一起,那樣他一個人會有多恐懼……
阿洵,我該怎麼辦才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老師!”
“老師,我們來了!”
“還有我~我我我~”
醫務室裏頓時闖入了一大群的小朋友,他們團團圍在了她的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
“大哥哥人好,不會有事的。”
“是啊是啊,不會有事的。”
“嗚嗚嗚,老師你不要哭,老師說要做一個開心快樂的人!”
望著身邊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她竟無言以對,隻是破涕為笑,從悲傷中硬是擠出了一絲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