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碗清水裏,流蘇的血已經慢慢的與另兩滴血融到了一起,準確地說,是有一滴血把她的血和另一滴包融在了一起!
流蘇立即道:“臣女總不可能跟平遠侯或是循王殿下是父女或是兄妹吧?結果還發生了如此怪異的事情,說不定是滴血認親的古法並不十分可靠!”
韋皇後一勾嘴角,“那就把郭太醫叫來,他是最公正廉明的!”
宮裏大多數人為了往上爬,投靠後宮的娘娘做主子,或是由於利益的需要,被迫成了某位主子的幫凶。但也有極個別的人為了避免黨派之急,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作聖賢醫。這位郭太醫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去年的時候曾去寧家證實流蘇沒有吸食五食散,倒是個讓眾人都信得過的人!
然而隻怕郭太醫這次來了之後,也難久活於世了。
太監去請人之後,天壇上的眾人都顯得十分焦急,尤其是循王這邊的人,個個心如火燒。大禍將至!大禍將至啊!唯有流蘇還勉力保持著鎮定,用溫暖的目光給眾人打氣,一時間倒成了主心骨,就連怡貴妃也抓住她的那一點信任不肯放,“你信我,是不是?是不是!”
郭太醫來得很快,這位在宮裏混了許多年的老太醫一聽清楚是什麼事,就開始裝暈起來。完全是一個老無賴,沒有一點為醫者的聖心,也沒有一點為官者的姿態。皇帝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向他耳語了一句,隻見郭太醫的一雙小眼睛立即有了光芒,利索地忙活了起來。
流蘇猜測皇帝一定是承諾,此事之後就把他收入專門為皇帝看診的太醫,如此便是皇帝的心腹,而且不必參與到黨派之爭中去,隻一心效忠皇帝即可。
郭太醫又取了幾碗清水,讓循王與平遠侯再次滴血,兩人的血還是能夠相融。怡貴妃隻覺得眼前一黑,她絕不相信這樣的結果!於是循王再三懇求皇帝滴一滴血下來,以證清白。韋後與惇王堅決阻止,但沒能敵過皇帝的疑心,他還是照做了,奇怪的是循王與皇帝的血也能相融!
怡貴妃這才稍稍恢複了一絲血色,想開口說些什麼挽回局麵,卻被韋皇後給打斷了,“你還是收起那些溫情的話吧!”說罷朝惇王使了個臉色。
惇王便在兩個清水碗裏各滴下了一滴血,平遠侯與皇帝也各自滴下了一滴血。結果是惇王的血與皇帝的血相融,卻與平遠侯的卻無法相融!韋皇後冷幽幽地開口道:“如此,方為鐵證!”
流蘇急忙拿自己的血試了試,她與循王的可以相融,與惇王的卻不能相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隻聽郭太醫歎了一聲,“看來循王殿下的血與其他人均能相融!這種奇人雖少,卻是還是有的。海外的醫書曾有過記載,有些人天生麒麟異相,其血能與世人相融,為天下之子!”
韋皇後用眼角一橫循王,“麒麟異相不是用來罵亂臣賊子的嗎?難不成有人想謀朝篡位?天下之子,可不是上天之子,看來雲蒼國真出了一個異數啊!”
龍炎彬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任誰發生了這樣的事,都無法冷靜。自己叫了十幾年的父親,竟然可能不是他的生父!他們十幾年父子情,說不定就是一場可悲的笑話!他這一生,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誰的孩子!
流蘇一邊安慰著他,一邊回擊韋後道:“以前循王安安分分當閑散王爺的時候,怎麼沒有人說他是什麼麒麟異相?現在循王獲得朝野稱讚,就立即有人跳了出來,鬧了這樣一場大戲,未必也太巧合了吧?”
韋後母子一副不屑與她爭辯的模樣,隻去問郭太醫,“也就是說,連滴血認親都沒有辦法證實他的身份?”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龍炎彬!這是一把刺向龍炎彬心頭的鋼刀,無論他日後能不能翻盤,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一個異數!一個能融天下人之血的異類!
流蘇終於明白了韋後母子的目的,他們根本不是為了證明循王不是皇帝的兒子,而是令循王無法自證清白,現在又被一個異數的大帽子壓著。皇帝隻會懷疑他,遠離他,甚至是打壓他,就算不要他的命,也足以令龍炎彬生不如死,這比直接殺死龍炎彬更令他痛苦!
他一毀,怡貴妃也就跟著完蛋,尹家元氣大傷,連同熙貴妃母子也會被連累!到時無論是朝堂還是後宮,都無人能與韋後母子抗衡了!皇帝親手將自己苦心營造出來的平衡打破,他連抱怨的借口都沒有!
好狠的毒計啊!
怡貴妃在聽到麒麟異數之時就暈厥了過去,此刻在太醫的施救下勉強轉醒,雙眼潰散,形同癡呆,隻是在嘴裏不停地喊著:“這一定是弄錯了,彬兒的血怎麼可能與其他人相融?不會的!不會的!他是陛下的兒子!他是陛下的兒子!”
就在這時,吳宗嗣趕回來了,這個正直的好人把他所搜到的信件全部交給了皇帝。總管太監麻利地一封封拆給皇帝看!平遠侯一眼就認出那些都是他寫給妻女的秘信,是一再叮囑她們不能留的信!卻原來一封都沒有燒!是他這個當丈夫的做父親的忽略了她們,不然她們也不會為了這幾個字而冒險留下!
唉!劫數啊!平遠侯閉上眼睛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朝自己的妻女走了過去。那周嬤嬤居然還攔著,不準他們在一起,被平遠侯狠狠蹦了一腳!朝前一撲,把一口假牙都摔了出來!韋皇後此時顧不上她,隻想快點從信裏找出更多的證據,好定下怡貴妃母子的罪!
平遠侯上前緊緊握住妻女的手,問她們,“怕嗎?”
他的夫人與女兒對視一眼,然後堅定地搖了搖頭,“老爺(父親),我們不怕!”
平遠侯將妻女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幾乎就要落下淚來了,黯然道:“我對不起你們啊!都是我的錯!”
平遠侯夫人抽泣地說道:“老爺快別這麼說,妾身此生最幸之事便是嫁於老爺為妻。”
侯府千金點頭,“女兒此生最驕傲之事,便是有您這位父親!”
平遠侯欣慰地點點頭,下定了決心,“好!好!我們一家人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若能有來生,我一定再與你們團聚,好好補償你們!”
龍炎彬此時頹然跪倒在地,已近崩潰,仰首問天,“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流蘇看他這副模樣,萬分心痛。前世的時候龍炎彬就有此一劫,當時裕王剛娶了寧流妍進門不久,正是對流蘇百般折磨的時候,流蘇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病了很久都沒有好,自然無暇顧及其他。現在細細回想起來,循王並沒有死在這件事上,好像是後來有一個神秘人救了他,可是流蘇又不能確定是否真有這一個神秘人。
再說那神秘人是誰,這一世還會不會再出現,流蘇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事到如今,隻能靠他們自己了!
流蘇跪到龍炎彬的麵前,命令道:“看著我!”
龍炎彬卻低著頭,隻顧著問自己,“我是誰?我是誰!”
“你看著我!”流蘇一聲怒喝,雙手抱住龍炎彬的臉,逼迫他與自己直視,“你聽清楚了!你叫龍炎彬!是我寧流蘇在這個世上最信賴的人,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知己!對於我來說,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不管你身體裏流著怎樣的血,也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就是你!”
“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我就是我!……”龍炎彬喃喃自語著,仿佛於無盡的黑暗中抓住了一個小火苗。
“對!”流蘇繼續道,“你就是你!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不會改變我們的相識相知;無論你身體裏流著怎樣的血,也不會改變你為雲蒼做過的那些好事;無論你叫什麼名字,也無法改變你在皇宮生活了十多年的事實!在我心裏,你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龍弘燁雖然一直在幫著皇帝看信,可是還是留了一隻眼睛盯著寧流蘇那邊的動靜!他沒想到這個小女人如此會安撫人心!隻幾句話,就把幾乎被他們逼到崩潰邊緣的龍炎彬給拉了回來!他的胸中憋了一股子氣,不為別的,就衝著循王的好運氣!從小到大,生母疼、姨母寵,長大了還有一個如此出眾的女子愛惜他,即便前程茫茫、生死難料也不離不棄!
龍弘燁的腦子裏隻剩下六個字——殺循王,奪流蘇!
“父皇!您看!”龍弘燁很快找出了有問題的家書,如何能不快呢?這些家書他早就看過一遍,並讓人按照一定的規則擺放,哪一封有問題他心裏一清二楚。
“怡妃安好?”又是這四個字,皇帝的眼睛氣得能冒出火來。
“皇上這裏還有一封!”韋皇後又遞了一封過來,仍是那四個字——怡妃安好?“看來平遠侯對尹氏可是關心的得很哪!可惜剛才皇上給了他機會,可他卻沒有說出實話,辜負了皇上的一番心思!”
“哎喲,奴才也找著一封。”總管太監知道事關重大,也不敢偏袒誰,這時候實事求是,跟皇帝一個立場是最最保險的。
流蘇死死扶住循王的臉,用此生最堅定的聲音告訴他,“不用去管別人怎麼說!你隻要自己知道是誰的兒子,就夠了!那十多年的父子親情,是誰也抹殺不掉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永遠真不了!還有,你記住,我永遠都在你的身邊!所以,你不能倒下,我也不會讓倒下!咱們站起來,看那些混蛋還有什麼手段!”
“流蘇!”循王的心中感動莫明,仿佛一眼清泉在他枯死的心田冒出了甘甜的泉水!他沒有敗,至少他還有流蘇!那還有什麼好怕?
“起來!”流蘇扶著循王,雖然有些艱難,但還是堅強地站了起來。循王牽著流蘇來到了怡貴妃的身邊,他不會讓自己出事,也不會讓他母親出事!
“平遠侯!”皇帝氣得將往托盤上重重一放,手掌一揮,讓人把這些信全部端到他的麵前,“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