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知道對方是關心自己,才會焦急得亂了方寸,所謂關心則亂。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想逗他一逗。難道看循王急得跳腳,是件很帶勁的事嗎?
她輕輕一笑,“那可不行,你要讓我光著腳參加今日的宴會直到結束嗎?”
循王急道:“那也比沒了命強啊!”
“怎麼就沒了命,不就是一雙繡鞋嗎?”流蘇滿不在乎,“天底下一模一樣的東西多了去了,我就不信皇後娘娘會把我怎麼樣?”
循王大急,“那是你不知道皇後的厲害!你這個小丫頭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流蘇撇撇嘴,“你怎麼那麼怕她呀?”
循王歎氣,他不是懼怕韋皇後,隻是這個女人心腸狠毒、無孔不入,以他的一己之力根本無法保護流蘇周全。他不容許流蘇有任何損傷,更不想她時時刻刻活在韋後脅迫的恐慌裏!
他恨不能把一顆心捧出來給流蘇看,“你不懂,惹上皇後是多大的麻煩!”
是嗎?流蘇的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她不僅要去惹這女人,她還要取了這女人與韋氏族人的人頭!
循王再次催促流蘇,語氣十二分的認真,“我真的沒有說笑!快脫了扔掉,我去問母妃討雙鞋子給你穿!”
流蘇繼續逗他,“我是相府的小姐,怎麼能穿皇妃的鞋子?豈不亂了規矩!”
龍炎彬雖然覺得有理,可相比起流蘇的性命來,沒鞋子穿根本是不值一提的過錯。他隻好威脅道:“反正必須脫了扔掉!你再不動手,我就來幫你了!”
流蘇瞧他的神色是真的著急上火了,方才斂了笑意正色道:“你說為什麼我明知道韋皇後有雙很像的鞋子,還敢穿著它進皇宮呢?”
龍炎彬一愣,隨繼明白過來,“好啊,流蘇,你居然敢耍我?你一早就想好破解的辦法了,對不對?”虧他還自詡聰明,簡直不如人家一個小姑娘。
流蘇眸色一斂,“是啊,二娘特的把鞋子送給我,我怎麼能辜負她的一片好意呢?”
龍炎彬立即明白了對方的處境,心裏竟有股說不出的心疼。她才十四歲,就得日日踩在刀尖上過日子。不僅僅皇宮內院,那些高宅大院又有哪一戶是安生的?不過流蘇能對他這般坦誠,他很高興,說明對方真的將他當作可以依賴的人。
他笑道:“那我就等著看好戲了。”就像她信任他一樣,他也相信眼前的這個女孩非同尋常,擁有化險為夷的神奇能力。
流蘇點了點頭。換鞋最差的下下之策,她要的是趙梨容母女氣得咬牙跺腳,痛恨天道不公!
“你怎麼知道韋皇後也有一雙類似的鞋?”龍炎彬記得隻有宮裏幾個高階的嬪妃與得寵的皇子見韋後穿過一次。
對方總算反應過來,問了句正經話,流蘇卻並不回答,而是另有深意地問道:“那二娘又是怎麼知道的呢?或者說趙夫人怎麼就那麼幸運,別人送奇珍寶都沒能打動韋皇後,而她不過是做了雙鞋子,就討得了皇後娘娘的歡心?”
龍炎彬又是一怔,寧二夫人與韋家吳家的關係,他也略有耳聞。父皇是不喜歡後妃與母族過多往來的,尤其是對韋皇後盯得極緊,她與韋相爺隻是堂兄妹,也總是表現得很疏離的樣子,韋相爺從來沒有公開支持五哥惇王,就連私下也不露半點口風。
然而一雙小小的繡靯卻充分地暴露了一切,韋後與韋家的各方勢力分明於暗中有所往來,而且十分親密!流蘇正是提醒自己小心這一點!
隻是他實在無心爭位,不想過多地卷進這場齷齪的紛爭裏。當然,他會去提醒一下九哥,要他小心防範。他也知道以五哥的個性,若真做了太子登基稱帝,就算自己一直無心相爭,他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可是,他還是好奇流蘇是怎麼得到的消息,顯然寧二夫人是不會告訴她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流蘇挑眉,“我也恰好有位朋友出門遠遊,不曾回來了。不過嘛,他在京城的人脈還在。”
龍炎彬心頭一跳,“你說的可是——”
流蘇立即接口,“奢香公子!”
龍炎彬得到證實,又是一驚,“你們是朋友?我怎麼從來沒聽他說過?”
“物以類聚。”流蘇聳肩,“以後你會聽他說到我的。”
“哦,你們——”龍炎彬很想問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硬給改成了,“十分要好?”
流蘇的唇角翹起一個神秘的弧度,“那你得去問他了!”
不知為何,龍炎彬的心頭竟冒出一絲酸味,原來竟有翩翩佳公子比他更早結識佳人。這個奢香不夠兄弟,搶在了他的前麵!
瞧見對方惱恨的傻模樣,流蘇用力壓住想笑的衝動,小聲問道:“今日怎麼沒見到瑞王殿下?”
龍炎彬的酸意徹底翻了出來,“又是奢香又是七哥,原來你的眼裏根沒有我!我生氣了,走了!”他假裝生氣作勢要走,以為流蘇必會央求他留下來,卻不想對方根本沒有任何動作,害得他隻走了一步,就停了下來,反而回頭埋怨道,“你都不拉我?”
流蘇終於忍不住,抿唇一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可是循王毫不介意,隻覺得心中一蕩,呆在那笑裏,情不自禁就想伸手去撫流蘇漂亮的櫻唇。
仿佛察覺了對方的意思,流蘇下意識地往後一傾,輕咳一聲,說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走。”
龍炎彬突然醒過神來,為自己的荒唐想法感到不可思議,還好這手沒伸出去,不然讓人家小姑娘家怎麼想!這是怎麼了?他真覺著自己好丟人!
流蘇倒是對此並不介意,龍炎彬的品性她是很清楚的,看著瀟灑不羈,對待心愛之人還是能做到發乎情止乎禮的,要不是擔心他這條小命會被龍弘燁那混蛋玩完,她才不用費這麼大的心思,提醒他這提醒他那,直接把他拐出京城,讓他去過真正快意逍遙的日子!
為了不讓對方繼續尷尬,流蘇解釋道:“我也知道這種宮宴他向來是不屑參加的,隻不過上回營救四妹的事,瑞王殿下出了不少力,我很想當麵謝他。”
救人時他沒少出力,論功時他卻悄悄地走了,倒是裕王恬不知恥,不過順水推一下舟就將大部分功勞搶了去。她的祖母與父親更是勢利小人,隻知道感謝裕王與循王,將瑞王忘得幹幹淨淨。就因為瑞王在朝中沒有勢力,沒有攀附的價值!
前世她死前,瑞王被一再流放,幾乎被雲蒼驅逐出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龍弘燁沒有急著殺他,但稍想一想,就知道他的結局不會比循王好到那裏去。可憐他已經避世若此,卻仍難逃一死,因為他的存在就是韋後母子心頭的一根刺,一根很深很深的毒刺!
龍炎彬見流蘇臉色稍沉,以為她為沒能當麵道謝而遺憾,便安慰道:“七哥行事一向如此,順手之勞,不求回報。看在你是第一個真心感激他的人的份上,我會幫你轉達的。”
“多謝。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流蘇剛問出口,就笑起自己笨來,“八月十五,宸後的忌日。別人一家團聚,他們天人永隔,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
龍炎彬又是一震,他一直以為這世上除了太後、七哥以及榮華郡主再沒有記得宸後的死忌了,想不到流蘇竟然是第四個!
他突然記起宸後生前與流蘇的生母是很好的朋友,還有那被滿門抄斬的醫仙綽綽。可惜這三位名動海內的傾城佳人,很早就香消玉殞了,尤其是醫仙綽綽連個子嗣乃至傳人都沒留下,死時不過十七歲……
就在龍炎彬無限感懷的時候,流蘇已經對著那叢瘦容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似在默默祈禱著什麼。花下美人,龍炎彬隻覺得這場景很美,因為美人與嬌花之間流淌著的是脈脈溫情!
待流蘇睜開眼睛,龍炎彬才柔聲問道:“你許了什麼?”
流蘇回道:“我娘說過,在逝者最愛的花前祝福,花神就會把話帶給另一個世界的逝者。”
龍炎彬笑道:“是嗎?我怎麼記得是宸後娘娘說的?”
“是宸後嗎?”流蘇微微一驚,“難道我記錯了?”
“肯定是你記錯了!”龍炎彬一指流蘇的鼻子,終於找到一個戲弄她的機會。
“是你記錯了吧?”流蘇眯了眯眼。戲弄本小姐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哦,循王殿下。
呼——!
極輕的一聲,龍炎彬與流蘇隻循聲看到一顆大樹上的樹枝微微地搖晃著,甚至連個人影都沒看見,要不是龍炎彬說了“七哥”兩個字,流蘇幾乎要以為樹枝搖晃是因為微風了。
現在看來,剛才瑞王龍鴻煊聽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至於聽到了多少,流蘇不得而知,若是青竹在說不定能更早地發現對方的存在。不過話說回頭,青竹如果真的在就得跳腳了,本來瑞王的那個侍衛追風與青竹的輕功已在伯仲之間,而現在看來瑞王比那個侍衛還要高出許多倍。不然不會連龍炎彬這個武功不弱的人,也沒有發覺。
龍鴻煊居然有這麼厲害的功夫,流蘇還是頭一次知道,看來今天跟著龍炎彬出來,還是真滿有收獲的。
遠遠地聽著宴會的地方又熱鬧了起來,流蘇猜想是什麼貴主到了,於是對龍炎彬說,“快,踩我一腳,咱們回去了!”
“踩你?”龍炎彬不解,更加不忍。
“嗯,快!快!”流蘇提著裙子把腳伸出來,晃著那雙漂亮的繡鞋再三催促道。
龍炎彬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狠狠一腳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