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落筆,邁步

當付傾城看到空空大師和張道長並肩從後院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因為激動而渾身顫抖了。

她都記不清多少年,自從第一次惹惱了張道長,就從沒見過這位高人。

沒想到今天終於出現轉機。

看來請空空大師,這是請對了啊。

心情激動,付傾城起身就像迎上去,可跪的時間太長,雙腿發麻,竟一步都沒邁出去,再次跌跪到蒲團上。

張道長眼見這一幕,抬手虛按。

“付施主,請不必多言了。這塊碑,我給你立起來,但有句話說在前麵。從此以後,放下所有執念,以善為本,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不得惱怒、不得仇怨,更不準傷人性命、不準有害天理。你可同意?”

“同意,同意。”

付傾城頭點的好像雞叨米一樣。

她心心念念這麼多年,總算要實現了,不管張道長說什麼,她都同意。

可讓一個囂張跋扈慣了的女人,突然開始吃齋念佛,這事有那麼容易嗎?

唉,不想了。

付傾城真能改變,那也算是他張道長的功德,或許可以抵消給活人立碑,有可能帶來的損害吧。

張道長心裏這麼想著,拿起桌案上的拂塵甩動兩下。

“清風,拿塊碑來。”

一聲吩咐,很快就是沉重的腳步聲臨近。

剛才那個在後院被嚇了一跳的小道士,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身體略顯瘦弱,可單肩扛起來一塊三尺長、七寸厚的大石碑,絲毫不影響行走。

門外的陳九歌遠遠看到這一幕,伸手試著搬了搬某塊石碑。

好重,四個她加在一起,可能勉強搬得起來,那個小道士好厲害。

心境純良的小道士不知道別人看到他這樣會怎麼想,更不可能有顯擺的意思,吭哧一聲把無字石碑往大廳中間一放。

張道長邁步上前,輕輕撫摸著那塊石碑,一臉唏噓。

“付施主,當年你來的時候,院中已無空地,無字石碑也就剩下這一塊了。我本想留下這最後一塊,待貧道百年之後……”

“師父。”

張道長話沒說完,搬石碑的小道士就滿臉疑惑地開口喊了一聲。

老道臉色微變,急忙抬手:“清風別說話,我知道你是不舍得師父百年,可人哪有不死的。去後院練功吧,別在這影響我和貴客談話。”

“哦。”

小道士愣愣點點頭轉身往後走,心中卻很是納悶,這種石碑是他平常練劍的時候,隨手劈砍出來的,後麵還有上百呢,師父怎麼說最後一塊了。

天真的小道士漸行漸遠。

張道長抬手擦掉額角一滴不易察覺的冷汗,再次滿臉唏噓:“唉,此次用掉,貧道不知百年後,還有什麼可以用作後人祭奠之物啊。”

長聲歎息,在大殿裏回蕩。

場麵安靜了好久,似乎連空空大師都要被老友這麼傷情的一幕給感動了。

可問題是,安靜持續太長時間,張道長低下眼簾,微微觀察思維停滯的付傾城,有些著急。

直到又一段長時間的沉默過去。

陳九歌輕咳一聲:“媽,給錢。”

“哦,哦。”

付傾城猛然醒悟,趕緊低頭翻找小包包,拿出來早就準備好的銀行卡。

“張天師,這卡沒有密碼,裏麵……”

“哎,身外之物,無需多言。”

張道長慢悠悠接過那張卡。

卡裏有多少錢很重要嗎,付傾城那種身份的人出手,肯定會讓任何人都滿意的。

“付施主,請問您要在碑上刻什麼字?”

就這一句話,把付傾城給問住了。

當年兒子剛出生就被害死,別說起名上戶口了,連個乳名都沒有。這些年一直執念著立碑,她也沒想過碑文寫什麼啊。

“瀟湘,付瀟湘!付傾城為愛子付瀟湘立碑於此。”

付傾城咬牙說出這句話。

二十多年前那一夜,江南水榭,她淚水流盡,獨自站在風雨中蕭瑟淒涼,從此溫柔可人的付傾城不再,隻有囂張跋扈的付家阿姨。

瀟湘夜雨,道不盡她心中悲涼。

她的兒子絕對不能隨著某個可惡的姓,那就姓付,叫付瀟湘。

張道長點點頭,手中拂塵倒轉,不知道什麼質地的拂塵杆尖頭落在石碑上,遒勁有力的大字瞬間印刻出來。

“慈母付傾城為愛子付氵”

張道長的手頓住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在阻撓他,愣是讓他無法繼續寫下去。

幾公裏外,倒背著手、遊山玩水的李蕭忽然感覺渾身一冷,就像是昨晚上碰見某個鬼女人一樣的感覺,他的心都提起來了。猛然轉頭看向四周,附近遊客匆匆、嬉笑不斷。

大白天的,哪有什麼鬼女人。

“我去,不是真有心理陰影了吧。”

李蕭晃晃腦袋,抬腿就要繼續前行,但那條腿竟是無論如何都邁步出去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股特殊的力量死死壓住他,讓他感覺這一步邁出去,馬上就會死似的。

鬧呢?

你以為拍電影啊,含笑半步癲,走一步就會全劇終?

李蕭還不信這個邪了,咬牙發狠,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前邁步。

與此同時,張道長握著拂塵杆的手青筋暴起,也是滿心的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無法落筆了?

這節奏不對啊。

當付傾城告訴他碑文刻什麼字的時候,他心裏一點壓力都沒有了。說是不能給活人立碑,沒說過不能給不存在的人立碑啊。

付傾城的兒子應該姓李,絕對不姓付,所以付瀟湘這個人是不存在的,給一個不存在的人立碑,完全不違背天道意誌,張道長最後一點心理負擔也沒了。

怎麼到這時候竟然無法下筆。

他僵在那好久,空空大師也感覺不對勁了。

“阿彌陀佛,道長可是提筆忘字?此處該有一‘蕭’字。”

老和尚化身教書先生,現場開始教人怎麼寫字了。

張道長氣得想罵人。

我好歹也是個文化人,那麼簡單的字不會寫嗎,我是寫不下去啊。

該死的,錢都收了,不能不寫。

老道咬牙發狠,氣沉丹田,全身力氣灌注到手上,使勁落筆。

一橫刻出。

李蕭一步艱難邁出去。

斜豎勾勒。

李蕭兩步走出不到半米。

一個筆畫,一步前行,天知道這中間有什麼特殊關聯。

當最終一個“蕭”字徹底寫完,妖風驟起,道觀大殿內幾人被吹得人仰馬翻。

李蕭騰騰騰後退幾步,眼看就要跌落山邊懸崖,一隻手突然斜刺裏伸過來,拉住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