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不穩,已是夠讓朕傷神了。”
緊接著,梁翰民又說了句,突然將話題扯到邊疆上。
殿內眾臣都是若有所思起來。
皇帝沒有一句話是會無的放矢的。
而後有人露出了然之色。
看來皇帝要“招安”呂梁、呂方兄弟倆是肯定的了,而目的則是為了能夠集中精力應對邊疆戰事。
但有少數人表情不同。
他們眼中皆是劃過異色,瞥了眼端坐上邊的梁翰民。有的是深深佩服,有的是忌憚、畏懼,還有的,也是古井無波。
這少數臣子基本上都是身居高位,而且在朝中權勢極盛。
這殿內,已然全是大渝朝廷最高端的官員,而他們,是高端中的高端。
也隻有他們,才領悟到梁翰民的真實用意。
這個皇帝,怎麼可能那麼簡單?
怎麼可能為了邊疆的事,就去招安呂梁、呂方兄弟倆呢?
以大渝現在的國力,在應對邊疆戰事的同時,要聚集兵力重新收複成都郡,也不過是費點力氣的事情而已。皇帝想要“招安”,說是補償,實則另有深意,
以退為進。
這招高明至極,也狠辣至極。
高明之處,在於“招安”可堵悠悠萬民之口。這些年來,不管是朝中、軍中還是民間,對當年皇帝得位不正的議論始終不能斷絕。如今若是承認呂梁、呂方身份,再行招安,起碼可以博得一些“宅心仁厚”的說法,起碼不會再讓人說是心狠手辣,滅慶餘帝一係全部血脈。
甚至,當年皇宮血流成河的事,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就是“亂黨”所為了。皇帝是受人擁戴才接替了慶餘帝的皇位而已。
至於狠辣之處嘛……
在邊疆烽火將起的這個關頭招安,實在是把呂梁、呂方給逼到了絕路上啊。
呂梁、呂方、徐景年那些人侵占成都郡,想要做的事情無非是奪回皇位而已。要奪皇位,必然要起戰火。
而有外敵狼視之際,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不管是什麼人,在國內興起硝煙,都必然導致無數人口誅筆伐。慶餘帝當年留下的那些“恩望”,也定然擋不住這種怨念。
呂梁、呂方未必會眾叛親離,但肯定不會再有許多人支持、擁護。想要重奪皇位,也是癡心妄想,最後肯定得被消滅掉。
而他們要是答應招安,想要重奪皇位就更是不可能了,畢竟,接受招安就等於是原諒。連他們都願意原諒,也就不會再有人替慶餘帝抱不平。
再者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接受招安後不會過很長的時間,要麼就是被軟禁,要麼,就得死於非命。
所以,隻要這招安令下去,呂梁、呂方左右是個死。
“可派使臣前往勸說。”
蘇實這時候又站出來說道。
不過這回他沒有再推薦崔世,而是看了眼禹元緯,道:“工部尚書禹大人曾是呂方老師,且多有照拂之情,師徒情重,若是由禹大人前往成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興許能夠說服呂梁、呂方兄弟。”
說著看向禹元緯,“禹大人,值此邊疆賊亂之際,咱們大渝可不能再起內亂了,你應該會願意跑一趟成都府吧?”
他很清楚,若是提議讓自己的人去,新法派的人必然不會坐視。
唯有禹元緯是最好的選擇。
禹元緯抬頭盯了眼蘇實。
這老狐狸用話術把他逼到了絕路上。
要是不去,說不準會被人攻訐為不顧國事,公私不分。
但他的確沒有拒絕的餘地。
“禹卿家,你可願往?”
這時候,梁翰民也出聲問禹元緯。
“臣願往。”
禹元緯隻得對著梁翰民施禮道。
心裏哀歎。
剛得知成都的事時,他很是驚訝,也很快想明白,這件事情他必受牽連,脫不了幹係。之所以進來皇宮時能一臉淡然,全是因為他昨晚一夜未眠,早做好了麵對彈劾或是其他困難的心理準備。
“好。”
梁翰民輕笑著點頭,似是頗為欣慰。
眾臣都是沉默不語,沒有誰站出來反對。隻有冉鴻波等和禹元緯關係親近的人暗暗焦急。
禹大人這趟去成都府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啊。總而言之,是被卷進這場風波裏最深的人。
反倒是禹元緯自己臉色頗為平靜,隻對梁翰民又道:“隻是……皇上,臣去了成都府,該開出怎樣的條件呢?”
這是重中之重。
不管梁翰民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思,條件就是籌碼,不定好條件,禹元緯去也是白去。
眾臣又都看向梁翰民。
梁翰民抿了抿嘴唇,語出驚人,“國難當前,朕隻希望兩位皇子能以大渝為重。你去了成都府,便說待邊疆之事過去,朕願意將皇位還給他們。”
大殿內瞬間安靜了。
繼而嘩然。
“皇上,不能啊!”
有人當即就站出來,一下跪倒在地,大有哭天搶地的架勢。
“君乃社稷之首,禪位之事豈能兒戲?”
“且不說呂梁、呂方兄弟是否真是慶餘帝血脈,縱然真是,皇上也萬萬不可如此啊!若他們沒有治國之能,豈不是誤了整個大渝?”
“……”
“還請皇上以大渝社稷為重,收回成命!”
最後,大殿裏的大臣全都齊刷刷跪在了地上。
沒辦法,必須演。
他們知道梁翰民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不可能真把皇位給讓出去。即便真等到邊疆戰事結束的那天,呂梁、呂方兄弟倆還活著,皇上也不可能讓他們活著來到京都。但是這場戲必須要配合皇上演下去。
給皇上一個台階下。
然而,梁翰民卻出乎意料的並沒有收回成命。
看著下麵跪滿的大臣,他說道:“朕心意已決,不必再說了。就算他們兄弟二人暫無一人有治國之才,朕也會讓人教他們這個本事。這天下,本就該是他們的,朕……不想再被人說成是竊國之賊了。”
“皇上!皇上哇!”
殿內竟是很快哭聲一片。
有許多大臣都是痛哭流涕起來,一邊歌頌著梁翰民。
唯有少數保持沉默。
他們實在是做不出這樣的姿態來,因為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樣,在場的都知道真相。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不分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