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朕身邊來。”
躺在踏上的聖上，眼尾染上一抹笑意，虛弱的身體光是說一句話就顯得吃力不止，猶如一隻蠟燭要燃盡了一般。
陸懷真暗自握緊拳頭，大步流星上前，單膝跪在聖上的床邊。
他凝視著麵前的這個蒼老即將垂死的男人，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事實上，他雖貴為太子，可自他出生以來，對麵前這個男子卻沒什麼好印象，不過念在他始終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的份上，陸懷真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聖上瞧著他遲疑的動作，自然懂得他心裏的思量。
略顯滄桑的眉眼多了幾根皺紋，“懷真，朕知道，你在怪朕，可若是你到朕這個位置，總歸會明白，有些事是情非得已的。”
“情非得已？難道逼得我母妃去死也是情非得已？”
陸懷真冷冷的凝著麵前的男人，總歸還是勾不起一絲同情之感。
當初，他的母妃死在病痛之中時，麵前的這個男人卻在皇後的寢宮之中，他跪了一夜，未曾讓母妃獲救，親眼目睹母妃死在自己麵前。
這個男人，是那般的心狠，賜他太子之名後，任隨他與宮中的豺狼虎豹爭鬥，任他受人欺壓卻未曾關心半分，亦或是護他一次。
陸懷真被迫壘起高高的城牆，向所有人亮出鋒利的爪牙，惹得所有人厭他又怕他，無論是說他暴戾恣睢也好，或是說他冰冷無情也罷，總歸是沒人再敢欺他。
這麼多年，他都是怎麼過來的？麵前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可曾知曉？
如今，一句“情非得已”打發他？
實在是可笑！
當真是臨近死亡以為什麼都可以被原諒了。
聖上聞言，身子顫了又顫，混沌的目光多了幾分痛苦之色，他低下頭去，已然不敢麵對陸懷真，心中的愧疚猶如一把把尖刀深深刺進他的心髒。
“朕知曉，這輩子縱使再怎麼彌補也是徒然，如今，朕就要去了，這江山便當是朕對你的補償。”
陸懷真沉默著，沒有說話。
然而，就在這時，陸行一下子從外頭衝了進來，聽見這話，整個人的臉上露出慌亂之色，急急忙忙的喊叫：“父皇，不可！太子他暴戾成性，就算……也隻會是個暴君……”
“住口！”
床榻上的聖上用力說完這句話後，整個人猛烈的咳嗽起來，身子不受控製的震動著，眉頭更是狠狠的蹙在一塊兒，一抬眸，一臉陰冷的望向陸行。
“誰教你如此詆毀自己的皇兄的？”
此話一出，陸行瞬間噤了聲，此話無疑是在說他的母妃管教不當，若是如此，便是牽連了皇後，更是想要篡位奪權的嫌疑，那可是掉腦袋的罪！
正在這時，李公公匆忙趕來，小心翼翼的抬頭，隻道：“奴才沒攔住。”
陸行掂量一番，這才開口，“兒臣隻不過太過憂心父皇，也擔心聖上病重思慮不當，並無其他意思。”
他說得咬牙切齒的，眸光不經意看向陸懷真。
陸懷真隻是靜靜的待在聖上的踏前，一雙幽深陰鬱的眸子裏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不知為何，陸行便已然覺得自己是輸了。
聖上挪動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可就在這時，他扶著胸口猛烈的咳嗽起來，眉心緊鎖，雙頰因咳嗽爆出青筋，這一咳，好似要將肺都咳出來。
大抵是太了解自己的清楚狀況，聖上明白自己已經快不行了。
他慌忙拉住陸懷真的手，斷斷續續的吩咐著：“雲澤國……便……便交給你了！”
說完，他咳出一口濃血，一口氣沒咽過去，整個人便倒了下去，麵色平靜得如同睡著了，隻有地上的一灘血跡顯得有些可怖。
陸懷真微微蹙了蹙眉。
陸行暗中握緊了拳頭。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徹底輸了，如今，這天下要成為陸懷真的了……
李公公見此情景，再也顧不得什麼，直接跑了上去，跪倒在聖上的跟前，他畢竟是跟了聖上多年的老人，終究是有些感情的，匍匐在聖上麵前，少見的哭了。
“昭告天下吧！”
陸懷真微微閉著眼眸，心裏說不出的複雜。
那李公公聽完，方才憶起自己還是個奴才，慌忙摸了摸淚，起身向外走去，不一會兒便聽見一道尖銳又帶著顫意的聲音傳來。
“聖上……駕崩！”
所有人聞之，心中如山石撼動，聖上駕崩不單單指一個人的生死，更是一個國家的更替。
跪在地上的皇後立刻出聲詢問道：“聖上臨終前可托付了什麼？”
在她期盼的眼神裏，那公公睨著眼睛，隻道：“自然是將天下托付給殿下。”
“太子殿下？”皇後有些不甘心的問。
“那是自然。”
公公說完，皇後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麵上的神情竟此聽聞聖上去世還要哀傷許多。
就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
不過轉念間，她的眉眼間便升起些許微妙的情緒，陸懷真總歸還是一個初生牛犢，她身後可是有著一眾勢力的，縱使陸懷真繼位，支持他的人能有幾何？
那且要看他，坐不坐的穩這個皇位了！
想著，皇後的眼尾輕挑，嘴角誠然勾起一抹微不可顯的笑容。
天子駕崩，朝堂之上，皆是一片哀悼，然，國不可一日無君，陸懷真身為太子，自然而然成了眾矢之的，眾望所歸。
這日下了朝，陸懷真朝府邸趕去，回去時，薑婉儀還在屋裏睡著，她雖然已經服用了沐清給的解藥，但身體卻還沒恢複過來，得慢慢養才行。
陸懷真急急忙忙的奔著挽晴院去，她剛剛醒。一醒來便瞧見一張俊顏，她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我這該不會是在做夢吧？麵前這個真的是陸懷真？】
【險些以為我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他了。】
想著，薑婉儀心中竟湧現出無數的難過來，須臾間，又生出無端慶幸之感，眼底早已一片氤氳。
陸懷真皺著的眉頭舒展開，大步走到薑婉儀身旁，將她擁入懷中，懷中的小人兒顯然瘦了不少，一把抱上去，竟比從前要消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