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個雨天，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暗牢中不知從那處滲出水，地板都是濕漉漉的，牢籠內又濕又暗，牢內許多已受了傷的孩童傷口流膿，表情痛苦。
有的熬不住的，沒多久便去了。
那老鴇便喚人來，將那些個死掉的孩童拖了出去，餘下的孩童倒是堅強些，抱團取暖。
小泉凝視著又一個孩子被拖了出去，臉色凝重，眼底有些複雜。
“小泉，你在想什麼？”
身旁，程梓麗靜靜的貼著他的肩膀，細細的胳膊輕輕攬著他的胳膊，兩小隻便是這麼一直抱團取暖，硬生生撐了許久。
小泉似在思考什麼，良久也沒有回話，隻是靜靜的看著牢籠外麵，清亮的眼底滿是堅毅。
程梓麗也不惱，隻是靜靜的等待著，順著小泉的目光看過去。
是老鴇和兩個雄壯的男子，其中一個便是前些時日將小泉丟進狼窩的那位。
他們湊在一塊，似乎在說些什麼。
小泉望向他們的眼中，滿是仇恨，實際上也說不上是狠，就是孩子裏對壞人發自內心的厭惡。
見三人在說話，小泉不動聲色的朝三人方向挪動了些，湊得近些，他隱約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最近死了好多孩子，怕再這樣下去，主子的計劃怕得耽誤。”是那個凶惡的高大男人在說話。
他一說完，老鴇登時沉默了，那精明的目光裏麵，閃過一絲恐慌，不過那恐慌稍瞬即逝，很快便隱藏了起來。
“這有什麼，鎮北侯要的不就是些好培養的苗子嗎？優勝劣汰，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思考又道：“之前不也都是這樣嗎？”
另外兩個壯漢聽了，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倒是沒再說些什麼了。
“對了，可別讓這些小崽子跑了！”
那兩個壯漢重重的點了點頭，老鴇這才放下心來，一側目，便瞧見離得格外近的小泉，她臉色微變，走上前來。
“你個小崽子，竟然還敢聽牆角！”
說著，那兩個壯漢朝他走來，拉出去又是一頓打，密密麻麻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一旁的程梓麗瞧著，心裏揪起來，她想叫他們別打。
可她瞧見，那躺在地上的小泉，手指伸在嘴唇上，示意她噤聲，她咬緊牙關，隻是滿眼含淚的望著他。
她知道他的意思。
他同她說過，他自小就是寄居人下，被打慣了，餓慣了的，這些對他而言，不過家常便飯，可於程梓麗卻不一般，她從小便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受不得這樣的打。
這裏最是男女公平，打也是一樣的，她若是此刻喊叫，定少不了一頓打，小泉這是不想她受牽連。
於是，她便捂著嘴，眼淚簌簌的掉，她盡力讓自己別哭出來。
興許是累了，又或是覺得打小泉沒意思，他既不叫也不求饒，簡直像是具死屍，兩人打了一會兒便停了手走出去。
程梓麗見兩人離開，並手爬了過去，將小泉抱在自己的腿上，那眼淚像是不要錢一般，流個不停，小泉見狀，內心一顫。
這世界上，會為他落淚的，除了姐姐，恐怕就隻有眼前這個小女孩了。
心思千回百轉，他想，他得對她好些，與姐姐一樣好。
可仔細想來，這女孩似乎又不太一樣。
現在的他大抵還不知道，這就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他費力的抬起手來，替女孩抹去眼角的淚，嘴角盡量自然的勾起一抹笑來，啞著聲音，口吃似乎緩和了許多，“別……別哭了，我還得找我姐姐呢！死不了。”
說完，他的手便滑落下去，眼眸輕輕闔上，似在沉睡，可眉宇間卻藏著深深的憂愁。
“小泉？”她叫喚了一聲，小泉沒有應聲。
一時間，恐懼湧上心頭，她握緊小泉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服，瞧著他身上的傷，新傷添舊傷，有些未曾完全愈合的傷口被重新扯開，流出可怖的膿水。
男孩靜靜的睡著，她忽地怕了。
小泉是她在這裏唯一認識的人，她不敢想，若是小泉死掉，她該如何？
小小的年紀卻被迫麵對這樣的無奈，想起拔苗助長般的成長起來。
若是從前，她定是要大哭一場的，可如今，她已然不敢哭了，生怕被聽見，隻能小聲小聲的啜泣，一麵哭著，一麵還不忘給小泉包紮傷口。
她一邊包紮，一邊哭著說，“你可別死了。”
良久，她哭得都累了，明亮的眼睛腫得不成樣子。
包紮好了，她便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身旁的小泉也醒了。
在這裏，是沒辦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的，四麵除了漆黑的牢籠，一點光亮的東西都沒有，就好似被困在了黑夜裏。
什麼時候才能迎來光明？他們不知道，又興許，一直都沒有光明。
她一醒來，便看見，小泉靠在牢籠旁邊，臉色格外凝重，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小泉？”
她柔柔的喊他，終是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側過頭來時，雙眼都是明亮的，仿若璀璨星空，他臉上揚起由衷的笑，慌忙朝她走來，時不時還跌一跤，終是來到了她的身邊。
“我有辦法了。”
他的口吃似乎完全好了，一聽見這話，女孩的臉也明亮起來，可心裏又隱隱有些惴惴不安。
“可是真的？”
她小手攥成拳頭，有些緊張。
他附在她耳畔，將自己的計劃仔細的描述一番，隨後，那小女孩笑眯眯的彎起眼睛來。
過了一會兒，程梓麗抓住牢籠哭得聲嘶力竭，“來人啊！來人救救他！他要死了！”
她的話語很快就引起了在不遠處坐著的兩個壯漢的注意，已經換了人了，為首的壯漢右眼被黑布折起來，臉上不少地方都留著疤痕，比之前那個看起來更加陰冷。
傷疤壯漢來到她麵前，冷冷的掃了一眼，便瞧見，那地上，平靜的躺著一個男孩，程梓麗見狀，連忙跑到小泉身旁，哭訴著：“求求您，救救他！”
小泉躺在地上跟死屍似的，身上的傷口拉扯開，周身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閉著眼睛，跟睡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