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邊,祭奠大典完成,臨安寺之行結束,季臨楓和墨白班師回朝。
國都城門大開,百人儀仗陸陸續續的從城門而入,很快就擠滿的國都大道,在長街之上拉出了一條極長的隊伍。
皇帝鑾駕在中,儀衛侍從,錦衣力士,張五傘華蓋,持羽扇鳳翎,立侍左右,迤邐前行。
長街兩旁,是夾道驚歎這旌旗招展,華蓋翩翩,鼓樂喧天,氣勢恢宏的帝王回鑾的盛大場麵的平頭百姓,都渴望著一睹天顏。
眾人推推攘攘,卻不敢真得驚了鑾駕中的人,不過一時之間也算是熱鬧非凡。
沈嬌嬌就站在九言堂三樓的窗子處,低頭正好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看清著長街上的盛大場麵。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帝王鑾駕之上,那九重華蓋之中那道隱約可見的正襟危坐的身影,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迎麵有冷風吹來,鑽入沈嬌嬌厚實的衣領之中,凍得她直打冷顫,就在她要關窗回屋的時候。
餘光突然瞥見儀仗中那個身披黑色鬥篷,騎著高頭大馬在前的冷峻身影。
哪怕隻是一個模棱背影,沈嬌嬌都能立刻就反應過來那人正是墨白。
她托腮沉思,這人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的,熱鬧的宮宴也好,恢宏的場麵也罷,哪怕他就身處其中,卻總能讓人輕易的把他分離出來。
或者不是說把他分離,而是被他分離,墨白一個右相,卻活得比一個帝王更加孤僻。
沈嬌嬌突然就想起墨白臨行之前來找她時說過的話,雖然不知墨白要跟她說的是什麼事,可是她隱隱有些猜測。
沈嬌嬌有些失神,不料下一刻就有一隻溫暖的大掌覆在她抓著窗欞的手上,將窗戶重新關嚴,阻斷了外頭連綿不絕的冷風。
鑾駕之上,季臨楓正好投過視線,卻隻能看到那緊閉的窗欞,心中突然生出一種無名的悶氣來。他雙手扯了扯衣領,許是帝王袞服太過繁重了。
沈嬌嬌悻悻的看著麵前黑著臉的溫棠,她背著手,最後又偷摸摸的那食指去戳戳溫棠垂在身側的手背。
溫棠被她這種小心翼翼惹得沒脾氣了,最後幹脆伸手扯緊了她的衣領,將那最後露出來的半截白皙的脖頸徹底歸入那厚衣之中。
“臨國天氣寒冷,你一個女子,最是受不得寒冷,還敢這麼明目張膽的站在窗邊吹冷風嗎?”
溫棠語氣有些生硬,但字字句句透露的都是對沈嬌嬌的關心。
沈嬌嬌知道是自己理虧在先,也不會埋怨溫棠管得太多,她其實也想告訴溫棠自己真的沒有這麼脆弱。
她不過是聽見外頭熱鬧閑不住而已,要知道她這幾天對著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賬目,感覺麵前都有無數的數字在飛,沈嬌嬌感覺自己都要奔潰了。
她其實也想告訴溫棠自己真的沒有這麼脆弱,她不過是聽見外頭熱鬧閑不住而已。
要知道她這幾天對著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賬目,感覺麵前都有無數的數字在飛,沈嬌嬌感覺自己都要奔潰了。
不過溫棠關心自己沈嬌嬌高興還來不及,她朝溫棠笑著,順勢抱住溫棠的一隻手,裝模作樣的拍了拍關緊的窗欞,故意說道:
“這次關的可緊了!”
溫棠失笑,這人在自己麵前還算乖,隻是背著自己的時候恐怕就要原形畢露了。
將季臨楓送回宮裏,墨白這次的隨行任務也算是完成,墨白回到相府,可是這心緒經此一事,到底還是不比從前了。
傍晚時分,相府書房,墨白盤腿坐在一張矮桌之旁,身邊圍著一個燒的正旺的火爐。
墨白穿著一身白色廣袖,身上並無多餘的花紋,一向規整的他此時並未束發,墨發柔順的散在身後,還落了半截在軟墊上,隨著他的動作慢慢起伏。
火紅的爐光映照下,他冷峻的眉眼好像沾了一點暖色,不過一杯冷酒下去,那不多了暖色立刻就沒了蹤跡。
時間其實還早,隻是外頭的日光已經昏黃,臨國的冬什麼都早,來的早,冷的早,天黑得更早。
忽的,後麵傳來輕微的響動,墨白並未回頭,甚至動作都沒有因此有過任何細微變化。
暗衛立在墨白身後,隨即做出一個恭敬的姿勢,“主子,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就等主子下一步動作。”
墨白眉眼微動,抓著酒杯的指尖漸漸收緊,感受著指尖傳來你的冷意,他的視線慢慢落在一旁的火爐之上。
不知為何,他突然就想起那天在高台之上,第一次見看到祖廟真麵目的時的場景,墨白的手抖了兩下。
他默了半晌,最後隻是揮退的暗衛。
墨白站起身來,赤足走在一片冷意的地板上,旋開一道暗門,走進了放置他母親排位的祠堂中。
他看著孤零零立在這裏的母親的往生牌位,心口微微刺痛。
墨白的母親是一個水鎮美人,不過是被臨國先帝出遊駕幸之後,就忘在腦後的普通女人罷了,連名分都沒有,若不是有他這個兒子,隻怕連牌位都沒得設。
墨白一臉淡漠的重新在香爐裏點起兩柱香來。
他的母親具有所以水鎮女人的特點,美貌,柔情,甚至因為讀了一些詩書,帶了一點感性的詩情畫意。
天真到真的以為高坐在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真的會因為驚鴻一瞥的一襲柔情再次低下頭來看她一眼。
結果永遠比戲子唱詞裏的更現實,更淒涼。
在他的記憶裏,那個女人活得極其艱難,一個未婚美貌卻孕子的柔弱女子,等待她的不是讚歎情深,而是世俗的苛責與人性的惡意。
墨白從牌位下的暗格裏取出一個錦囊來,裏麵是一枚玉扳指,那是母親最後留給他的東西,留給他證明自己身世的東西。
可也恰好證明了那個男人不缺美貌多情的女人,更不少是似而非的兒子。
可是墨白卻始終猶記母親垂危之際,對他所說的字字句句,她到死都在等著那個男人出現,不過等到死都沒有出現而已。
墨白有時候也覺得或許不應該怪什麼,那個人本來就不是應該出現母親那種女人麵前的人。
他富有四海,什麼沒見過,怎麼可能會惦念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柔情。
可那卻傾盡了母親的畢生,如果沒有那個男人的巧合出現,母親或許會過得更順遂一些,哪怕沒有他。
墨白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去想母親半生痛苦坎坷,還有他的半生流離失所,都是敗禦座高坐的人所賜。
他知道自己和季臨楓終歸是兄弟,這件事他並不在其中,可是他就是忘不掉。
忘不掉冬日裏刺骨的冷水,忘不掉漏著棉絮的破衣,忘不掉他人鄙棄的眼神,忘不掉昏黃燈光下傳來的聲聲喘咳。
更忘不掉金鑾大殿之上,先帝冊封自己為右相時的滿不在乎的眼神,以及坐在他身旁一身金玉珠翠富貴溫柔的季臨楓的母妃眼裏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