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伶月沿著長廊往暗室的方向而行,心裏便忍不住開始慌亂起來,因為這裏的一切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得讓她有些不安,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因此她隻有快步走著。
等到伶月來到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還有一個人也站在門外,不禁吃了一驚,卻依舊行了一禮,道:“伶月見過宋師傅。”
宋玨站在門口,一夜的無眠,讓他此刻的神情顯得極為疲倦,看到是她,道:“伶月,你怎麼來了?”
伶月隻是看了看暗室,僅是一眼便有些怕了,道:“伶月是來看七娘的,七娘為了救伶月而受罰,伶月怎麼能不來呢?不知道,七娘的境遇如何了?”
宋玨聽出了她語氣裏透露的關心意味,隻是應了一聲,抬起頭望著天,道:“天亮了,那麼一切也都該結束了。伶月,你站在一邊。”
伶月知道宋玨這是要救阮七娘,沒有任何多言的念頭,乖乖地站在一邊。
一直以來,在蘭軒閣裏,對於蕭陌離和宋玨,大家都是持著極為不同的態度。
蕭陌離是閣主,他的命令,他的安排,主宰了蘭軒閣的一切,不能反抗,也不能反駁,唯有聽從他的旨意行事,沒有別的辦法,若有的話,隻有死。
而宋玨雖然是師傅,實則卻是一個虛職,他沒有任何的實權,自從蕭陌離開始忌憚起他的實力,便從旁漸漸削弱了他的權利,他就是一個空架子,雖然很多人都會敬重他,卻沒有絲毫畏懼的意思,不過就給他一個麵子,讓他有足夠的風光而已。
伶月卻不是這麼想的,宋玨是一個好人,難得的好人,對每一個姐妹都很關心,至少對於蕭陌離而言,宋玨很有人情味,他的情也是因為他的性格所致。
如沐春風、溫潤如玉,這就是宋玨的性格,而他的待人處事也可以很好地看出這一點,他是一個君子,難得的君子。
蘭軒閣裏的每一個姐妹其實對他都有一份向往,這份向往並非和對於蕭陌離的向往相同,有人向往蕭陌離,不過是為了日後的地位榮耀,為了未來自己的命運,對於宋玨的向往,則是渴望一份真正的關心,那份細致嗬護,將自己放在心上的暖意。
蘭軒閣太美了,也太冷了,沒有情感的地方注定是冰冷的,她們也是人,一樣也會有感情,雖然當她們踏入蘭軒閣的那一天,感情就和她們沒有任何關係,但是敏感脆弱的她們依舊還是在心裏期盼著一份真摯的情感,而宋玨就擁有著這份情感,他是真的關心她們,而並非嘴上說說。
很多人對他都心存感激,因為隻有宋玨才會在她們最需要關懷的時候出現,安慰她們,給予她們無微不至的關心、信心和鼓勵,讓她們不再孤獨、害怕。
伶月也是這麼覺得的,她也曾有過需要人陪的時候,沒有姐姐的保護,她一個人待在蘭軒閣備受欺淩,這時宋玨出現了,他出言訓斥了那些亂嚼舌根的婢女們,替她解了圍,並且說了很多安慰她的話,讓她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念頭和決心。
因此,當伶月看到宋玨站在暗室門口的時候,她雖然有一瞬間的驚訝,卻也明白,他定然會那麼做。
宋玨推開了屋門,瞧著地上依舊挪動不停的蛇,眼神卻是極其厭惡,不需要多尋,就看到了一身紅衣的阮七娘,剛要出聲喚她,卻看到她直直地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模樣,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嘴角上的傷疤已經完全裂開,依稀可見裏麵的皮肉,顯得說不出的恐怖。
宋玨當下不做任何遲疑,趕緊將藥粉撒入屋內,趁著這些蛇因為這些藥粉而失去咬人的意識,快步進屋抱起了阮七娘,隻是輕輕一觸,她就倒入了他的懷裏,竟是已經陷入昏迷的狀態,心裏的痛意不禁更多了,抱她走出暗室的時候,隻覺得她輕得好似一縷輕煙,下一刻就會隨風飄散而去,好輕,好輕。
伶月知道暗室裏的刑罰一定很嚴重,卻也未想到竟是如此可怕,看到緊閉著雙眼的阮七娘,就是一陣心酸,因為伶月注意到了,順著她的嘴角慢慢流淌至她衣裙上的一行血跡,她不禁喚了阮七娘一聲,卻是終沒有任何回應,不禁失聲痛哭了起來,道:“都是因為我,否則她不會變成如此模樣的。”
宋玨知道她很難過,他的難過不亞於她,他是真的心痛阮七娘,因為他是真心實意地愛上了她,沒有任何睡意,這樣一個夜晚,想著一個少女待在暗室裏忍受著刑罰,而且還是自己心愛的少女,他豈會安然入睡?
因此,當宋玨離開了後山,便立刻來到了這裏,為的就是在天亮的一刻將她救出,她既然要受罰,他就和她一起受。
望著懷裏沒有任何血色的她,宋玨當下就讓伶月趕緊去請閣中的周大夫,而他則抱著阮七娘來到了她的房間,讓她平躺在床上,感覺她的氣息越來越弱,他的心情也顯得越來越亂,他不禁開口說道:“七娘,不要離開。就當是為了我,你都不能死,你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你不能因為這樣一個小挫折而死,否則你就不是我所認識的阮七娘了。聽到了嗎?你要活著,好好地活下去。”
蘭軒閣的一切都很齊全,因為美人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病痛,有的時候還會因為任務的緣故而受傷,因此宋玨特意讓一位醫術精湛的周大夫待在閣中,負責處理美人們的疑難雜症,也正因為如此,閣中的諸多美人都很感激宋玨。
不一會兒,周大夫就趕了過來,將藥箱放在了一側,便徑直來到床榻,隻是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阮七娘,便知道她的狀況十分不好,恐怕會有生命的危險,趕緊抓緊爭分奪秒的時間,救治起了處於死亡邊緣的阮七娘。
周大夫的醫術是精湛的,他雖然將阮七娘搶救了過來,但是她能否活過明日,還要取決於今晚的表現,因此此刻還不能有絲毫的大意,需要有個人能時刻守在她的身邊,陪她度過這最為艱苦的一晚,他轉過頭看著宋玨,道:“阿玨,阮七娘雖然已經被我救了回來,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沒事了,她能否活過明日,就要看今晚的表現。”
宋玨瞧著躺在床上的她,不禁有些心痛,道:“好,我知道了,我會留下來陪她的。”
周大夫沒有想到他會那麼說,更沒有想到他會有這般神情,道:“你難道真的愛上了這個丫頭?阿玨,你難道忘了,她隻是一枚蘭軒閣的棋子,她和這裏的美人們一樣,都想著爭自己的一片天,一樣有自己的野心。”
宋玨卻是一聲歎息,道:“但是,我卻管不住自己的心。老爺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阮七娘,我必須要好好護著,因為這是我此刻唯一要爭的人,要一直嗬護的人。”
宋玨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裏的柔情已經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來,如何都化不開。
周大夫,也就是用易容丹偽裝出另一個模樣的老爺子,隻有暗自搖著頭,道:“唉,情這一個字,當真是一個害人的東西。罷了,阿玨,你也長大了,很多事情都能憑著自己的想法去認真判斷,希望你這一次決定也是對的吧。不過,阮七娘受的傷還真嚴重,我活了那麼大歲數,也沒看到過,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竟會有如此大的意誌力,去忍受暗室裏的一切。要知道活著離開暗室的人僅有兩個,一個是嚇暈的丫頭,這個卻是憑著自己的本領真真實實地扛過去的丫頭。單就這份意誌,就是一個不錯的丫頭。”
宋玨聽著點了點頭,道:“是啊,她既然可以從死人堆裏活著逃出來,也一樣可以從眼前的處境中安然脫困的。七娘,她會醒過來的。”
剛才拿著藥方走出去煎煮的伶月,此刻已端著藥碗走了進來,看到站著的周大夫,道:“周老伯,謝謝您救治七娘,您的醫術果然精湛。”
周大夫一臉笑眯眯的模樣,道:“不是我這個老爺子醫術好,而是這個丫頭的命本不該絕。那麼,宋師傅,伶月姑娘,我就先告辭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呢。”
周大夫經過宋玨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宋玨能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讓他放心,周大夫也不做停留,徑直走了出去。
伶月端著藥碗坐在床榻上,準備給阮七娘喂食湯藥,卻被宋玨攔了下來,她不禁有些疑惑。
宋玨伸出了手,道:“把藥碗給我吧。伶月,我雖然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蘭軒閣裏的規矩,你是懂得的,這裏有我照顧七娘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畢竟你的身上還有傷,好好養著,也算是對於七娘的一種回報了。”
伶月能懂他話裏的意思,將藥碗遞給了他,道:“好,宋師傅,伶月聽你的話,回去好好養傷。若是七娘醒過來,一定要及時告訴伶月,伶月還欠她一聲謝謝,謝謝她救了伶月,這份好心伶月會一直記著的,永遠不會忘。”
宋玨接過了藥碗,點了點頭,道:“我會的,伶月,你也是一個好心的姑娘。回去吧。”
伶月輕輕應了一聲,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阮七娘,強忍著自己悲傷的情緒,緩步走了出去,關上了屋門。
於是,此刻的屋裏,隻餘下了已經昏迷著的阮七娘,和有著複雜情緒的宋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