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再明亮的月光也擋不住那鵝毛般飄落的大雪。
何沉煙的身後站在低眉順眼的宮女,麵前是目光堅韌的薛名斐和劉晚廷,目光全都聚集在楚澤榮的身上。
總覺得……楚澤榮這樣做是另有目的。但是何沉煙說不準,隻能在楚澤榮去畫押的時候,把猜測說給了薛名斐聽。
薛名斐長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娘娘猜測的沒錯,我和仵作大哥都以為,齊王之所以會對宮女下手,是因為要斬斷線索,把一切罪責全都推到這名宮女頭上。”
仵作也覺得很可惜:“不止如此,最關鍵的是,這名宮女,其實就是麗妃娘娘身邊的人。”
本來線索就少,好不容易有了頭緒,都已經查到宮女的頭上了,結果這宮女轉頭就被逼著用這麼殘忍的方式認罪,楚澤榮的做法不可謂不殘忍。
但是就算憋了一肚子氣,現在事情已成定局,加上楚澤榮的那些證詞,隻能暫且把下毒的事情都歸結到那名遇害的宮女頭上了。
利用信得過的宮女來下毒,最後不管珍妃有沒有中毒身亡,這名宮女的命運早就已經注定了。
“這就是所謂的,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嗎?也太荒謬了。”何沉煙感慨道。
這個夜晚過得實在離奇,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薛名斐急著回大理寺,劉晚廷自告奮勇,說要親自送何沉煙回去。
“其實不用劉大人這麼辛苦,我一個人也可以回去的。”
何沉煙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委婉地拒絕劉晚廷的好意。
可是劉晚廷態度堅決,還說:“娘娘今晚幫了微臣的大忙,而且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如果還讓您一個人回去,微臣的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還請娘娘不要推辭,讓微臣盡一點自己的心意。”
他們兩人之前不是還勢如水火嗎?怎麼現在突然這麼客氣……何沉煙有些適應不過來。
而且她之所以想要拒絕劉晚廷,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燕王府的馬車在宵市路口停了下來,劉晚廷騎著馬走在馬車旁邊,疑惑地看著何沉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娘娘,您難道還有別的事要做?”
就算是過年,宵市的熱鬧程度也隻是稍微減輕了一些,遠遠望去,依舊是人山人海,火熱一片。
何沉煙跳下馬車之後邀請劉晚廷:“這麼晚了,吃點宵夜再回去吧。”
既然躲不過,那就幹脆拉入夥。
劉晚廷常年在宮中,幾乎沒有在外麵吃過宵夜,而且還是何沉煙發出的邀請,表情和動作頓時僵住了。
剛想拒絕,何沉煙卻一點沒有要聽他話的意思,轉頭就讓車夫把馬車停到一邊,一起過來吃點。
等回過頭,何沉煙才發現劉晚廷的臉色有些尷尬,疑惑道:“怎麼了?一起吃個飯而已,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放心啦,我帶了錢的,保準吃好又吃飽。”
劉晚廷看著何沉煙那被冷風吹得有些紅的鼻尖,不知為何,總覺得何沉煙不像是一個身居高位的王妃,反倒是像他鄰居家的小丫頭。
如果他沒有進宮,或許他的鄰居真的就是一個像何沉煙的小姑娘。
不過現實沒有如果。而且如果他真的沒有進宮,應該也活不到現在。
何沉煙是宵市的老主顧了,在宵市做生意的,看見臉熟的人基本上都會去打聲招呼。
還沒等何沉煙他們坐下,攤主就吆喝著問:“何小姐,這次要選些什麼?”
“量最大的那一套,然後加兩斤牛肉,再來一壺白茶。”何沉煙十分熟練地點菜,末了還轉頭問劉晚廷,“有什麼想吃的嗎?多點菜還是多點肉,想不想喝酒?”
劉晚廷愣了愣神,還是用搖頭回應何沉煙。
何沉煙也不多問,又和攤主說了些什麼,把錢給了之後才走了回來。
攤主是個稍微年長的大叔,和他的妻子一同經營著這個小小的攤位。在他們眼中,何沉煙俏皮又可愛,長得也很好看。雖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生,但是一點也沒有架子,在等待的時候還會與和他們聊上幾句。
劉晚廷覺得詫異,問何沉煙:“他們……不知道您的身份?”
何沉煙點頭:“是啊,大晚上吃個宵夜而已,沒必要一直把自己的身份掛在嘴邊吧。”
這話倒是有理,劉晚廷遲疑地收回目光,習慣性地開始思考今晚和明日要做的事情。
點好的食物很快就端了上來,大家圍著一張迷你八仙桌坐下來,頭上簡陋的打傘幫他們擋住了風雪,桌上熱氣騰騰的宵夜讓人食指大動。
和輕鬆愜意的燕王府的人不同,劉晚廷的動作和神情都顯得有些局促。
和王妃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對於劉晚廷來說,還是有生之年頭一回。
但是另外兩個人就不這麼想。
他們雖然是燕王府的車夫,也是士兵,按照道理來說,也不應該和燕王妃坐在一塊吃飯。
但是他們一點也不緊張,甚至還與何沉煙聊起了白天在宮裏發生的事,反倒是把劉晚廷這個守規矩的人顯得很突兀。
沒過一會,攤主端著一壺酒走了過來,放到了桌子上:“何小姐,這是您要的酒。”
何沉煙手裏拿著筷子,嘴裏包著食物,讓士兵去接。
士兵眼神閃亮,趕忙去把酒接了下來,當即給劉晚廷滿上了。
一邊倒酒嘴裏還一邊說著話,開心得語氣都雀躍了不少:“劉大人,來,這是娘娘特意為您要的好酒,應該是桂香樓的吧?哎喲這香的,來來來,不要客氣。”
士兵的身份和劉晚廷本來就不屬於一個層麵上,大家誰都管不了誰,劉晚廷對於他們這樣的態度也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這酒……
“嗯,多謝,確實香氣撲鼻。”劉晚廷說。
沒有人能架住這樣熱情的招待,劉晚廷逐漸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和不習慣,慢慢和他們聊了起來。
等到劉晚廷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大理寺的門口。
薛名斐還趴在案上一臉痛苦地寫著卷宗,這些都是明天要交給皇上審批的。
等到劉晚廷推門而入的時候,薛名斐一下子就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
“我在這辛辛苦苦寫卷宗,你居然趁機去喝酒!?”
薛名斐怒火中燒,眼看著就要和劉晚廷理論理論,卻見劉晚廷把手裏的紙袋拿了出來。
濃烈的肉香頓時占據了薛名斐的嗅覺,劉晚廷神色不自然地說:“給你們帶的羊肉,這是你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