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珂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冰冷的地上。也許是心中早有預感,莫青珂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激動地坐起來,也不是不動聲色的探查周圍的情況,而是,莫青珂依然平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就像是沒有醒過來一樣,唇邊露出一抹苦笑,而固執的睜著的雙眼,兩行清淚滾滾而落。
鴻睿,我曾經是那麼的信任你。我給了你閉上眼睛捂起耳朵的信任,隻要你說不是,那麼不管旁人說什麼,我都隻相信你的話,你就真的這麼忍心,你就真的一點兒不遲疑的,陷我於這樣危險的境地嗎?
在進入馬車的一瞬間,在看到馬車裏麵設施的那一瞬間,莫青珂便立即明白了。鴻睿的忽然出現,不,應該是更早的,與鴻睿的相識,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難道說,她身為桃花塢的少主,所以連一個心中喜歡的人都不能有嗎?難道就因為自己處在這個身份上,所以無論對著是誰,都要用上那套假麵孔,用上自己所有的心機小心應付嗎?
鴻睿曾經給過她的安全感,瞬時間消失無蹤。但是莫青珂還是義無反顧的放下了車簾,將自己扔進那個空無一物的黑暗空間裏麵。
用空間來擒她,簡直是笑話!她莫青珂是什麼人,從三歲開始,十二年的時間,她有三分之二都是在莫童童的黑暗空間裏度過的,空間的味道她都一清二楚,她的眼力早就練得爐火純青,即使是在純黑的環境中,她也可以毫不慌亂鎮定自如。
可是就是因為身後是鴻睿,所以莫青珂選擇了放棄。這也許就是自己為了他唯一的一次放棄了吧。也是最後一次。如果再有下次,鴻睿,我會殺了你,祭奠我對你的信任。
眼淚就像流不盡的河流,源源不斷的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麵淌出來,散落一地。
“你醒了。”身旁一個聲音低低的想起,溫潤低沉,迷人而銷魂。
這個聲音讓莫青珂唇邊的苦笑更加苦澀,她仍然沒有起身,淡淡的眨了眨眼睛,連抬手抹掉眼淚的動作都沒有,隻淺淺回到:“恩,我醒了。”
隻這一句,便讓鴻睿無話可說。
莫青珂不生氣,不怪罪,不沮喪,不發怒。她即使是躺在地上,卻還是那個大家口口相傳的翩翩少年,還是那個周旋在各國權貴間迷倒無數公主小姐的優雅男子,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桃花塢少主。可是,那個被漢國的大風吹掉了發帶的女孩兒呢,那個尷尬而羞澀的女孩兒,那個連說話都會臉紅的女孩兒,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宛若從來沒有存在過。
鴻睿胸口憋悶,幾乎快要控製不住自己想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可是他還是要堅持在莫青珂的胸口插上一把刀子,這是他的使命。
“沒有人來救你了,這裏是疾風部落的地牢。”鴻睿的聲音說不清是譏諷還是揶揄,總之是一種很開心的聲音,可是莫青珂聽在耳中,卻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一個人的心一旦死了,是不是無論什麼樣的傷害,都再也傷不了她了?這樣來說,自己反而變得更加強大了呢。
莫青珂依然是笑。她甚至不是微笑,而是咧開了嘴,無聲的大笑。鴻睿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昏暗的燈光下,莫青珂的臉色看不真切,可是微微張開的嘴卻清晰地映入眼簾,像一張饕餮大嘴,想要將他吞進黑暗的深淵裏。
鴻睿決定不再看莫青珂。他轉了身,走出低矮的地牢,隔著專門用來壓抑法力的玄鐵牢籠,鴻睿又想起了什麼,在地牢外輕輕的說了一句:“你們桃花塢的一個桃花使者被捉住了,好像是叫白婷的。”
原本說什麼都沒有反應的莫青珂忽然頓住了,她有點不可思議,連自己都能夠發現的漏洞,白婷姐怎麼會這樣輕易的被他們抓到?
“……你騙人。”
“白婷應該算是桃花塢裏最優秀的桃花使者吧?她很聰明,我知道,可是,”鴻睿打定主意要讓莫青珂絕望,也讓自己從此絕了所有旖旎的念頭,硬著頭皮說下去,“可是她的聰明全都被仇恨掩蓋了,所以才會走進我們的陷阱裏麵。我,是疾風部落的人。”
莫青珂坐起來,心思沉靜,仔細思量了一下,忽然笑道:“鴻睿,你就是想蒙我,也挑一個靠譜一點的吧,疾風部落即使是跟白婷姐有些淵源,與我桃花塢卻並無半分瓜葛。疾風部落沒有理由這樣花力氣下功夫針對我。”
莫青珂的反應讓鴻睿驚訝了一下,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可以收拾好心情安穩的思考,不過,鴻睿依然早有預謀的笑了出來:“不是疾風部落要對付你,而是莫族的少主希望疾風部落能夠與莫族合作,來對付你們桃花塢。”
“莫族?”一提到這兩個字,莫青珂的心裏就像是被注入一道暖流,可是聽到鴻睿說莫族要對付自己,她又有些尷尬。之前她一直處處阻撓漢宮中的那個人,也就是鴻睿口中的莫族少主莫南詔的各種計劃,甚至親自跑去夏國救了夏皇陛下,這樣的一個阻力,莫南詔想要將她除去,倒是極有可能。
這時莫青珂才真的體會到苦澀是什麼感覺。沒有想到抓了自己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剛剛決定要珍惜的家人。可是偏偏自己沒有辦法反駁,也無法逃脫。莫南詔的狠毒,一直密切監視著她的莫青珂最是清楚,自己既然被她捉了回來,必定是沒有了絲毫生還的餘地。但是莫青珂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開了口。
“她,莫族的少主想把我怎麼樣?”
“她說,全權交給我們疾風部落處置,無論怎樣,她都不會開口阻攔。”忽然又脆弱下去的莫青珂讓鴻睿感覺到一陣厭煩,匆匆的扔下一句,便逃也似的離開。
碩大而黑暗的地牢中,終於隻剩下莫青珂一個人的喘息聲。莫青珂坐起來,雙手撐著地板,全身都泄了力氣,隻剩下冷冷的呼吸靜靜的流淌在空氣中,提醒著莫青珂,她還不能就這樣放棄,多年的勤學苦練,多年的黑暗生活,不能就這樣簡單粗糙的終結。
疾風部落的人處置犯人的唯一方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便是抽取了那人靈魂。她是桃花塢的少主啊,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死的不明不白,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在自家人的手裏?
莫青珂抬頭望著鴻睿走後沒有關嚴實的一塊門板,那裏透漏出頭頂的青天白日射進來的一點點光線,就像是莫青珂現在身處的地方,隻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幾乎隻要一伸手,便可以完全擋住再也看不到。但是莫青珂還是願意相信,沒有人可以隻手遮天!
黑色的空間悄悄的破開,自從超越了那個階層之後,這是莫童童第一次進入黑暗空間中。一把泛著淺黃色光芒的黃銅匕首靜靜的懸浮在空間的中央,些微的光芒已經足夠將空間照亮。
莫童童眯著眼睛端詳了一會兒匕首,忽然開口道:“她在哪裏?”
聲音冷硬,隻聽聽便知道這一定是“另一個”莫童童。
麵前的匕首宛若有靈性般忽然動了起來,短小的匕首竟然會有那麼快的速度,幾下便將空間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小區域,被分割的地方,都閃爍著跟匕首相同顏色的黃光。仔細看去,便會驚訝的發現,這樣分開的幾個區域,竟然便是紅葉大陸上五個國家的勢力圖。
區域再次細分,匕首選擇了一個國家,細細密密的刀尖清晰地刻畫出一個小小的地方,然後忽然停頓,退了幾步,猛的紮了上去,尾部晃動幾下,然後停在了那裏。
莫童童表情冷淡的危險,四個字從她的口中擠了出來:“疾風部落!”
距離莫童童不遠的漢陽城中,南妃娘娘華貴的衣裙淡淡的搖曳在一條剛剛開了小花的小石子路上,忽然抬眼瞥見了前麵候著的一位老者,立即支使身邊的宮人道:“流光,你先下去,本宮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流光已經是輕車路熟,便安穩的應了,快步退到一旁的另一條小路上,漸漸消失了身影。
老者走過來,無形中法氣已經彌漫四周,流光知道莫族中的法師過來找莫南詔討論事情的時候,都會打開一個法氣罩,不讓旁人進入。第一次流光擅闖的時候,差點就被殺掉,還好莫南詔手下留情,流光又機靈聰明,解釋說商皇要來,才躲過一劫。
“少主,珂少已經被疾風部落抓住了,就關在地牢裏麵等候處置,”老者有些詭異的笑道,“少主,這次倒是讓我發現了一個好笑的事情,這個桃花塢的少主,竟然是個女兒身。原來這些年,她竟是女扮男裝遊走在各國間,這倒是個奇事兒啊。”
“女兒身?”莫南詔的麵色倒不像老者那樣好笑,反而細細的沉思了許久,忽然帶了一絲狡黠笑意對著老者道:“你快去疾風部落,讓他們把人先關著,不要動手,我忽然改變主意了。”
“少主?”老者十分不解,“桃花塢的少主雖然捉到了,可是桃花塢那個從來沒有麵世的主子還在,如果不盡快將珂少解決,被那個主子救走了,可就後患無窮了呀!”
“嗬嗬,不打緊,原本我是想,桃花塢既然這樣執意與我作對,那我也隻能將其鏟除了,可是,現在既然發現珂少是個女兒身,我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讓一個女人低頭,方法太多了,如果能夠將桃花塢收為己用,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少主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