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被自己看著長大的猴急小子的猴急模樣逗笑了,兩排略黃的牙齒齜著,笑得溫暖而又慈和,“好了好了,貧道告訴王爺就是,不過那還是在陛下聖旨下達之前的話,現在情形有所變,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這麼做。”
“所以,究竟是什麼話?”
“她說明天就要離開京都了。”錯過魏長煦的肩膀,天師看一眼八寶閣上的滴漏,已經過子時了,應該說是“今天”
“怎麼不早說!”魏長煦放下天師,飛腿跑出院子,這下虎英連追都甭想追上,回過頭,見張天師還坐在椅子上,嘴角揚起老高的傻笑,虎英就皺眉,“天師,您不是要去如廁嗎?”
張天師這才想起來茬口,“哦,是啊,本道要去如廁嘍……”仿佛做完了什麼大事似的,張天師臉上的笑容滿是釋然。
虎英越發搞不懂了,現在的情況不是該擔心嗎?怎麼天師如此高興?
深夜,街麵上空無一人,隻有初夏的冷風搖曳著茶館、飯莊門口的燈籠。
魏長煦一路打馬狂奔,凡他走過,席卷著泥沙,像是一場龍卷風一樣,快速就飛過了。
安寧苑,寂靜得很,耳室的燭光都滅了,魏長煦來到正屋外,正要試探一下窗子是否上了鎖,就聽院門口方向,有女子的哭聲,漸行漸近。
他回過頭,豎起耳朵辨認這哭聲,很快確認不是暖暖的,卻還是皺著眉頭走上前去。
冬竹的哭聲並不響亮,但因為夜實在太寂靜了,所以突顯的有點兒瘮人,她雙眼紅腫,十分無奈的到處張望,口中念念,“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我家小姐怎麼辦啊……”
見魏長煦走過來,她頓時停住了哭聲,“王爺,真的是你麼王爺?快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啊!”
魏長煦瞳孔微縮,“怎麼回事?暖暖她怎麼了?”
“小姐和綠蘿剛被一群人抓走了,都穿著夜行衣,動作利索的很,進屋就是打,刀劍都沒帶,赤手空拳跟綠蘿的劍硬碰硬,綠蘿愣是沒敵過他們,奴婢當時正在廚房給小姐弄宵夜,端著托盤出來就見到穿著夜行衣的黑衣人把她們兩個帶走了,奴婢一路追,一路追,但卻怎麼也追不上,王爺,您說小姐會被誰帶走呢?她會不會出什麼事兒啊?奴婢剛剛差點就去找老爺了,但是又很害怕會闖禍!奴婢現在,該怎麼辦啊?”
“若暖暖有什麼三長兩短,少不了你陪葬,告訴我那群黑衣人還有什麼特征沒有?”
冬竹搖頭,一問三不知,就隻知道哭,魏長煦煞氣滿滿,剛準備將召集人的信號彈發出去,一支飛鏢從耳邊擦過,他一個閃身躲過了,將飛鏢從牆頭上取下來,拿出上麵的紙條細看,眸子一寒:魏長煦,你的女人就在我手裏,還想見她的話,就到你自己的私宅走一趟——上官令。
一整天被悶在宮裏,除了聽陶英大略說一遍今兒發生的事情,魏長煦對外麵的時局絲毫不知情,他現在僅能判斷,上官令是狗急跳牆了,想要既遵守聖令,與唐柔和親,又將唐暖偷偷綁著,一起回去。
可是他偷偷做了讓自己找便是,何必故意送信過來,告訴自己去攪局?
約定的地方還是私宅,上官令故意這麼做,難道是想下陷阱等他鑽?若非如此,那麼,就是……
魏長煦雙眸突然燃起熊熊的火焰,他想到了對方這麼做最可能的結果,也是他最不願麵對的結果:上官令要當著他的麵,殺掉暖暖。
“上!官!令!”魏長煦的勁裝,跟深夜融為一體,仿佛冰山上空的黑雲,被寒氣縈繞著,自身又積鬱滿滿,深淵般的眸子令人發怵,飛身而起,他動作快速而又敏捷,一瞬間消失在了夜空中。
私宅
跟暖暖決裂的這段期間,魏長煦都沒來過,他不敢來。
這裏每一個院子,每個院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有暖暖的身影,最怕觸景傷情,但真正的傷情有何須觸景?
虎英帶著人聞訊趕到,幫著他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搜找,最後在祭拜生母的院子裏,找到了蹤跡。
那院門是敞開的,有昏黃的燈火在搖曳。
這是兩人初次相識的地方,因此而結緣,魏長煦第一個推開虎英的保護,第一個先衝進去,卻沒看到上官令的人影,隻有一個瘦弱的身軀,孤零零的躺在冰涼的地上。
他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心裏的聲音不斷告訴自己:不是暖暖,一定不是暖暖。
但眼睛不會說謊,雖然隔著一定距離,雖然那瘦弱的身軀乃是躺在地上的,但雙眼仍舊匹配性的將“這是唐暖”的信息傳輸給了大腦。
明明是平地,魏長煦卻差點兒絆倒,慣性之下一個前衝,他已經到了那身影的麵前,看清了那身形的麵容,暖暖,是他的暖暖沒錯。
小臉兒煞白,雙眼緊閉,麵無表情的躺在冷冰冰的地麵上。
魏長煦心陡然沉到了最低處,慌亂之中拉過唐暖的手,想要將她抱進懷裏,但觸碰到那隻記憶中溫暖而又柔軟的手時,魏長煦身子一僵:掌心的觸感,冰涼而又僵硬,這感覺如同重錘,狠狠的敲擊著他的頭頂,讓他暈眩著,不知道該如何思考了。
另一隻手顫抖的朝唐暖的鼻息處探去,五個數、十個數、十五個數、二十個數,魏長煦足足數了三十下,都沒有感覺到一次呼吸。
他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握著唐暖手的掌心也攥的死緊,“暖暖,不要鬧了,快睜開眼睛,暖暖……乖啊。”聲音越發顫抖,最後,演變成了哭聲,幾乎是仰天長嘯,聲音嘶啞而又悲壯,欲將整個京都城的人都從夢中拉醒的架勢,“暖!暖!”。
喊完之後,屋內突然安靜下來,他再也沒有發聲,周邊寂靜到隻能聽見啪嗒啪嗒的淚水墜落聲音,他繼續抱著唐暖,一動不動,仿佛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仿佛跟唐暖一起僵直了。
虎英等人守在門口,見狀還有什麼不懂的呢?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主子落淚,今夜這樣大的打擊,他怎麼受不了,該不會想不開吧?
幾人警惕的握著劍,隨時準備阻止主子輕生。這時候,給他們八個膽子也不敢上前,更不敢說話,惹怒了主子,分分鍾被團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