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將話說完,元娘斂氣屏息,等著大殿上的動靜。
皇上盯著她看了許久,目光又移到了一旁安安靜靜站著的唐暖身上,終究輕笑出聲。
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元娘的話是事先準備好的,而真正幫她準備的人,就是唐暖。
今日的情形,打壓將軍府是勢不可擋的趨勢,魏真忍了將軍府那麼久,碰上這麼個好機會,一定會多踩上幾腳,為雲麓平反雖然表麵上看跟將軍府沒什麼關係,但卻切切實實的如掌摑般打在將軍府的臉上。
他們可剛剛因為這件事情而被大肆封賞,轉頭皇帝就把雲麓的案子給翻過來了,百姓們倒是會誇讚皇帝是個明君,為他掙足了麵子,宣揚他不會為一時的麵子而護短的優點,但將軍府呢?
他們會被指著脊梁骨罵一輩子。就因為一點點小仇,他們就敢繞那麼大彎子,將皇帝都算計在內跑上雲麓山莊去殺人滅口,這樣的罪過,皇帝擼掉他們一個將軍都是輕的。
多漂亮的一個回旋踢啊?
皇帝如果不接住,真真是傻子。他再一次看了眼唐暖,剛好碰上她抬起頭看向他,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彙,唐暖勾起唇,燦爛的笑了。
這明媚的笑容比之殿外的陽光還要刺眼,魏真眨了眨眼睛,“雲麓一案,朕就交給景王來處置,速速去問那地方官,元娘所說是否屬實,若皆為真,理應平反。”
“草民叩謝陛下聖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娘含在嘴裏的一口氣終於吐出來了,剛剛生怕自己一個說不對,影響了妹子給她設計好的安排,還好順利過關了。
她腦子笨,記個功夫招式還是可以的,要記住這麼一大段字,真是要了命了,早在被送到太子府之前,唐暖就將字都寫下來交給她了,命令她務必在這幾日內牢牢的記在腦子裏。
當時唐暖還沒料到,她自己也能到這大殿上,隻以為元娘會跟將軍府的人來這裏對峙。
魏真拿起禦筆,唰唰唰的寫著,筆尖遊走在金黃的聖旨上,那麼細微的聲音,殿下都聽得到。
所有人都在等著那聖旨上的了結。
終於提起筆,袁公公幫忙將大印遞上,皇帝親口扣下去,袁公公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日張芙曉所告將軍府虛報軍功、巧取豪奪、貪贓枉法!經朕查證,確有此事,茲奪去周江大將軍一職以示懲戒,即日交出兵符,不可再過問西境任何軍務。另,榕城一案,彼時任主要將領的周雲川,處以極刑,三日後行刑,當年貪沒的銀兩,一月內須悉數交歸國庫,將軍府教子無方,罰沒黃金千兩!全府禁足一月,一月內,沒有皇命,不得離府半步!雲麓一事,暫交於景王查證,若非將軍府過錯,可解除禁足,若屬實為將軍府過錯,則招貼皇榜為雲麓平反,將軍府周雲成要親自出馬,向雲麓餘人致歉。”
“哇哦~”唐暖低呼了一聲。暗道魏真可真夠狠的,這是要把將軍府往死裏踩啊?跟她上來脾氣的時候倒有些相似。
周江本打算用自己的交權行為換將軍府的根基安穩,這下好,錢哪裏來?隻怕保住的,就是一隻即將瘦死的駱駝了。
聲音一遍遍在大殿內回響,周家人一個個感覺快要耳鳴。
一個月內湊足當年貪沒的銀兩?還有那麼多罰金?這,這怎麼可能湊得齊啊?
周江待要跪下說什麼,皇帝出手製止,“今日你等府門口鬧的這樣大肆,若朕不給出個態度,何以平民怨?朕心意已決,不必再說了。都下去吧。”
也算是漂亮的收場,雖然沒能將將軍府滿門滅掉,但先斷其臂,之後的事情就更好解決了,誰讓周雲澤那廝中途插了一腳呢?
看來得想辦法把他支出京都才行,總留在這裏,遲早是個禍患。
這樣想著,唐暖轉過身就要出大殿,卻聽深厚的高處傳來一道聲響,“哪個是相府唐暖?”
她腳步一頓,下意識看了眼魏長煦,魏長煦眯起眸子,率先轉身。
皇帝語氣不善的哼了一聲,“無關人等,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這“無關人等”自然是說魏長煦的。
某人的腳底下卻像是灌了鉛一樣,丁點兒挪動的意思都沒有。
皇帝聲音更冷,“昭仁!將他拉出去!”
昭仁郡主也夠無奈的,歉意的朝著唐暖笑了笑,一把拽住魏長煦的袖子,邊拉還在邊勸,“二小姐那位絕對不會有事的,你留在這裏也是添亂,跟我出去等吧。”
目送著他們出了大殿,唐暖收回心神,走回剛剛的位置,屈膝跪下,再次扣禮,“陛下,找臣女有何事?”
“怎麼?身為天子,朕召見何人,非要給出個理由嗎?”
“臣女知罪,請陛下饒恕。”
皇上得逞的點了點頭,“長煦此番從酉陽郡剛回來,就跟朕提及與你的婚事,朕很不看好你們。”
唐暖垂著頭,聲音不疾不徐,“臣女知道。”
“哦?既知道,你可有什麼要跟朕說的嗎?”
她身上丁點兒畏懼的情緒都沒有,聲音也圓潤得很,沒有半點兒顫抖波動,“臣女鬥膽問陛下一個問題。”
“你說吧。”
“陛下不看好臣女和王爺,可是因為臣女無德無能?又名聲不好?”
“不是。”
“那陛下是為什麼?”
“朕要給景王選的妃子當是個德藝雙馨、品才兼備又理得了大家的女子,你……聰明是聰明,但都是些小聰明。”
“所以,臣女可以這樣認為,陛下的意思是,臣女品才太過低劣,配不上王爺,是這樣嗎?”
“你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甚好。”
唐暖偷偷瞪了他一眼,呀了個嘿的,說我low?你整天披著屎一樣顏色的衣服到處走,你不low?你頂著個聚寶盆滿處走,你不low?
“陛下的這番話,臣女聽著倒是覺得十分耳熟,早前臣女麵見於太後的時候,太後娘娘也曾這樣對臣女,陛下想知道,臣女是如何回答的嗎?”
不僅敢接話,還理直氣壯的敢問皇上問題,一旁拿著拂塵的袁公公慎重打量著唐暖,眼中滿是掩蓋不住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