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苑,唐暖一隻腳剛邁進屋子,就被迎麵撲來的尷尬氣氛震懾到了。
內室、外室站了許多人,但基本上一眼掃過可以將人分為兩撥,陪在內室的是將軍府一撥,守在外室的是丞相府一撥。
老夫人坐在桌子旁,手握茶杯卻沒有喝的動作,杯子裏的茶水早沒有熱氣了,可見她老人家保持這個動作已有一會兒。
劉氏見女兒進來,忙衝她招了招手,老夫人仿佛看到了冬日裏的第一縷陽光,“暖兒,過來坐。”
內室的周老太太聽到聲音,一動未動,從鼻子裏輕哼出了一道聲音。
周氏仰躺在床榻上,握著周老太太的手泣淚橫流,陪伴在側的除了唐柔還有周嵐杏,就是即將做太子側妃的那位。
出於禮貌,唐暖該進去內室打聲招呼再出來坐下的,但老夫人直接讓她坐下,明顯是不把周老太太放在眼裏。
兩個老小孩兒杠上,在場的旁人著實有些不知所措。
這麼點小事兒對唐暖卻不足一提,臨坐下前,她衝著內室福了一禮,抬高聲音放慢語速道,“唐暖給老夫人問安。”
語畢,還沒等周老太太哼聲,她已經在祖母身邊坐下了,忙裏忙外的為祖母換茶水,老夫人的臉上這才現出笑容。
剛剛那一禮,雖然是行了,但誰都看得出來是在敷衍。唐暖這麼做一來讓周老太太挑不出錯處來,二也還狠狠堵了那老太太一下。
周嵐杏鳳眼微眯,將唐暖絕世的容貌盡收眼底,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差點成為一個“太子府戰壕”裏的敵人,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周嵐杏似乎該感謝唐暖的退婚。否則一個蘿卜一個坑,唐暖這個蘿卜不自拔,哪裏有她這個側妃蘿卜的事?
不過,將好好的姑母周氏和表妹唐柔折磨的一個癱在床榻,一個脫了層皮,這唐暖難道真的一身本領?
“請個大夫如此費勁,丞相府的麵子就這麼不值錢嗎?”周老太太聲音抬得老高,驚得一屋子人皆是一震。
老夫人的麵色很不好看,她正要說什麼,唐暖起身了,“好大夫不是說請就能請到的,老夫人切勿著急才是。”
周老太太更加陰沉著臉,聲色俱厲道,“小小晚輩,有什麼資格跟老身對話?”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吭聲,唐暖一改往日有話必回的習慣,竟出奇的沉默了。麵色如常,仿佛沒聽到半點不好聽的話一般。撚起一旁的瓜子嗑起來。
床上的周氏冷笑:唐暖,你個小丫頭片子,看到母親還不是嚇得膽顫?
以為震懾住唐暖了,周老太太十分得意,繼續道,“哼,好大夫不好請,所以你們便拖了這麼些月也沒給我兒請來,偌大相府的後宅,成何體統?!”
劉氏揚了揚眉,“老夫人,自從妹妹躺在榻上,相府無不照顧,怎麼到您這兒就成了不管不顧了呢?”
“適才禦醫之言,你們也聽到了,若非耽擱,我兒的身子不至於熬成幹枯之體。”
劉氏道,“老夫人此言差矣,‘耽擱’二字,相府實在不敢當,早前暖兒就曾說過,認得那神醫化大夫,可以找來為妹妹診一診,是妹妹她自己拒絕的。”
周老太太一臉不信,看了眼女兒周氏,見她悶聲不語又看向唐暖。
某人顯然有話,卻憋著不說。周老太太猛拍桌子,“相府便是這麼教育女兒的?長輩在這裏,連句話都不會回?”
唐暖慢條斯理的將口中所有瓜子瓤嚼成碎末,又一小堆一小堆的將其咽下,這才微笑著張口,“老夫人說笑了,您金口既開,小小晚輩,怎敢對話?”
噗嗤……綠蘿沒忍住,笑出了聲,剛剛小姐沒還嘴的時候,她就覺得反常,這會兒果真應驗了。這招自食其果,隻能現出小姐的一層功力罷了。
大家分明看到周老太太臉上的表情,一口吃完翔還吐不出來的樣子。
前前後後幾分鍾的時間,就被唐暖捉弄的天上地下走了一遭。此刻已顏麵盡失,談何高高在上?
老夫人狠狠的舒了口氣,從早上開始鬱結於心的憋屈感,一瞬間放出了近半。通體舒暢,那叫一個舒坦。
局麵已經打開,唐暖開始了,“您老要的不過是丞相府的態度,那我們便給您態度,沒錯,正如母親所言,早前唐暖曾經說過要找化大夫給二姨娘看診,是姨娘自己拒絕,還說林媽媽和楠媽媽最懂醫術,以後翠柳苑的起居藥飲全都不需要我等操心。說到此,晚輩倒是想問一句,從前二姨娘的身子骨還很硬朗,怎麼自從將軍府的二位媽媽過來,就大不如前了呢?
”
周老太太臉都紫了,在她的宅鬥職業生涯中,想必從來沒遇見過唐暖這麼不懂禮貌、頂撞長輩,處處不按條理出牌的人。
偏她說的話讓人不好辯駁,二姨娘的身子,周老太太早就在林媽媽的書信中獲知,此番過來是故意挑相府錯處,要將女兒接走休養的。
卻沒想,出師不利,錯處還沒挑出一半兒,就被唐暖原封不動的打了回來。
“豈有此理,這是怪老身了?”周老太太拍案而起,動作太急,一把老骨頭顫了顫才穩住,“倒沒有老夫人說的那麼嚴重,唐暖想說的不過是個道理罷了,二姨娘是我相府的人,更是大姐和大哥的娘親,她的生死安危係著我相府眾人的心,我們都沒把姨娘當做外人,怎麼在老夫人眼裏,倒把姨娘看在我們之外了呢?”
周嵐杏眨眨眼,從始至終她目光沒從唐暖身上移開過。這回,她是真的開了眼界。
唐暖,看似毫無章法一頓亂打,實則有條有理循序漸進,此番,是祖母小瞧這丫頭了。
看來,今天要接姑母回去,恐怕是不成了。
很快,王大夫便來了,把脈之後跟禦醫的看法差不多,二姨娘這個身子,如一棵幹枯的廢柴,時日無多。
華佗在世,也難以回春。
周老太太一顆心墜入了穀底,二姨娘是她最疼愛的女兒,此番心疼的程度無以複加,今日既來了,她就不會空手而歸,無論如何,都要將女兒帶回將軍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