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丞相府,唐暖選了個最是僻靜沒人走的路,剛剛好,路過周將軍府。
大門緊閉,宛然沒人住一般,隻有兩盞燈籠掛在高門上,十分威嚴。據說周老將軍向來樸素,宅門中從來沒有過奢的擺設,出行也皆從簡。
他更是要求一應兒子、孫子都按照這套風格生活。
在唐暖看來,這才是周老頭兒高深之處,外表裝得清廉不貪,實際上……他的理想想必十分遠大吧?
然而唐暖不知道,外表寧靜的將軍府,內裏早已起了波瀾。
書房,周雲川跪在地上,“父親,為今之計,想想怎麼補救才是最要緊的!”
周海臉色漲紅,“混賬!你也知道要補救?讓你快刀斬亂麻,處理的幹淨,你呢?將人丟到狼窩就罷了!上官令是等閑之人麼?別說狼窩,就是獅群,虎群,他都能爬出來!如今都上了大殿,萬一……”
“二叔,您太小瞧上官令了。”旁邊,一直站著的謙遜公子開口了,這正是將軍府的嫡長孫周雲成。
“成兒此話怎講?”周海問道。
“此時萬不可輕舉妄動,咱們若采取行動,反倒暴露了行蹤,總之二叔放心就是,上官令是不會供出咱們的,此番交易還在繼續,隻是籌碼和價碼有了變化而已。”他笑容陰沉,跟周雲川相比,多了許多分沉穩和狡詐。
好容易將周海的情緒穩定住了,周雲川隨周雲成出了書房。
今日是立冬,天唰的一下就冷了下來。風刮著樹枝,蕭索的舞動著,兄弟倆走在路上,周雲成突然問了一句,“你知道今天是誰把事情搞砸的嗎?”
周雲川一愣,“不是景王嗎?”現在大概半個朝廷都知道,景王智擒了賊人吧?
周雲成搖頭,“跟我來。”
引著周雲川來到將軍府的柴房,推開門,兩個小廝撲騰一聲站起來,“大少爺,三少爺。”
“人呢?”周雲成問。
機靈的小廝將一個笨重的身影從成堆的柴火後麵拉了出來,“回大少爺,人在這兒呢。”
跪在地上的是個中年男子,肥碩的身子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周雲川打量了一下,探尋的看向周雲成。
就聽周雲成說道,“今天把事情搞砸的人,正是丞相府的嫡女,唐暖。”
周雲川一愣,“她?”
給他留足了驚訝的時間,周雲成蹲下身,詭異笑起來,看著那中年男子,“張掌櫃,今日給幾個賊人看病的大夫,你可識得?”
掌櫃的搖頭如撥浪鼓,“不,不認得。”祥記藥莊在京都開了也有十數年,作為掌櫃,他自認閱人無數,高貴的低賤的都接觸過,但今天,好好的在藥莊裏喝茶,衝進來一群混不吝的人,直接將他套進麻袋,不容分說帶走了。
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這裏了,至於這裏是哪兒,他怎麼可能知道!始終記得景王的吩咐:不準吐露化大夫徒弟的身份。掌櫃的咬住牙,矢口否認。
“哦?”周雲成笑容更深,稍稍一抬手,小廝一腳下去,踢中了掌櫃的腹部,啊嗚一聲,掌櫃的身體蜷縮,緊接著第二腳,第三腳,直到他痛的忍不住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周雲成再次蹲下身,“掌櫃的,趁著我還有耐性,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一條小命而已,我還消化得了,我知道有人吩咐你不得說出口,可你也得好好想想,若此刻不說,你可連今夜都過不去。”
掌櫃的臉色煞白,看著麵前帶著陰森笑容的青年,“我說,我全都說,今日給賊人看診的,正是化大夫的高徒,至於姓甚名誰,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順手從袖筒中掏出一卷東西,周雲成緩慢的攤開,是一小張畫像,攤開來擺在掌櫃的麵前,將蠟燭推進了,“仔細瞧瞧,此人你可認得?”
掌櫃的低頭一瞧,“這……”畫像上是個女子打扮的小姐,容貌嬌俏可人,如仙子般,可是,她怎麼跟化大夫的徒弟,那麼像呢?
“這人跟化大夫的徒弟一模一樣。”他說道。
走出柴房,周雲川仍舊不敢置信,“都說化大夫是個女子,滿京城的豪門貴戶都在尋找她,卻沒想她竟然就在丞相府,還是堂堂相府嫡女,難怪二姑母和柔妹用盡招式都搞不倒她,原來,她是懂醫懂毒的!”
“現在知道,還不算晚。”周雲成說道。
“大哥,你有什麼好主意?”
“有了這層身份,就可以好好利用了,唐暖,她逃不出咱們手掌心的。”
*
泰和殿,魏長煦還穿著那身戎裝,包括上官令在內的七個人都被押上了大殿。
周邊數十名禁衛軍把守,生怕禦審期間出什麼變故。
皇上擰著一雙濃黑的劍眉,多年的君王生活,將人養成了不怒自威的氣質,此刻他一言不發,整個大殿的人都不敢大聲喘氣。
魏長煦始終靜靜站在那裏,目光定在一處,像個木頭人似的,動都不動,仿佛這大殿之內的事務都跟他沒有半點幹係。
最受寵愛的景王都沒有動靜,四皇子和五皇子自然也不敢出聲,於是,沉默,漫無邊際的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終於開口了,“數十年前,大周與北宣是在怎樣的環境下,簽了停戰之約的,看來大周皇帝是健忘啊!他已經折了個兒子在朕這裏,難不成,要折損第二個?”
躺在擔架上的五皇子,眼皮抬了抬,張張嘴,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他實在太虛弱了,心有餘而勁兒不足啊!
綠衣男膝行上前,靈機一動道,“陛下,實不相瞞,我們五殿下此番乃是偷偷跑出來的,此事跟我們皇上沒有半點幹係,還望陛下明察。”撇的一幹二淨。
……你說是我們皇帝指使的,有證據嗎?我偏說是小孩子鬧著玩的,你能拿我怎樣?
皇上重重拍了下龍案,““當朕是傻子嗎?以為什麼都不承認,朕就會放了你們?”
龍威之下,震板之聲在整個殿內回響。
出奇的是,那綠衣男竟毫不畏懼,他緩慢的抬起頭,眸底、眼角滿是得意的笑容,“如此,草民倒是敢問陛下,您會如何處置我等大周子民呢??殺了?如您所言,大周已經折了一個皇子在北宣國土,此番可是第二個。那我們委實不缺出兵的理由了。若擱在以往,北宣的勢力倒是可以畏懼,但現下嘛……舉國的病瘟,能拿得出一半兒的兵力都是萬幸,恐怕還沒到北境和東境,便都被疙瘩瘟奪取性命了。陛下,您可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