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童嘟了嘟嘴,趴到池沿上可憐巴巴的望著鳳雪汐,“姐,你覺得我可以嗎?”
女子雪白的藕臂搭在沁涼的青岩石台上,一襲墨發垂至腰際,圓溜溜的眼睛裏一片茫然。
褪去男裝的他,不,應該是她,容色雖不是十分出眾,但卻格外耐看。
特別是那張圓嘟嘟的小臉,透著乖巧嬌憨。
其實這一句問出來,衛童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問什麼,她心裏亂成了一團。
特別是在鳳雪汐問及她是不是喜歡瀟瑾的時候,那感覺就像懷裏揣著一隻小鹿,“撲通撲通”激烈的跳動起來。
見她這樣,鳳雪汐輕噓了口氣,會茫然,會思考,就有救。
驚月當年受了那麼大的刺激,她都給治過來了,童子還遠沒當年驚月受的刺激大,總不會更難。
她伸出微涼的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兒,“隻要你自己不放逐自己,就沒什麼不可以!你能和咱榮耀的兄弟打成一片,就證明你其實是沒心理障礙的。隻不過是童年的遭遇讓你下意識的害怕老男人。”
老男人三個字就像一個魔咒般,瞬間將衛童拉回到了暗無天際的過去。
那年她剛剛逃出饑餓的災難,在街邊乞討,卻馬上又落入了狼窩。
那時她隻有八九歲,卻早已經練就了識人的本事,可惜卻沒有反抗之力。
有一天,一個衣著光鮮的男人給她說,隻要跟他走,就給她吃好吃的。
她當時下意識的就要跑,可那個男人馬上發現了她的意圖,一把就拽住了她的頭發,把她給薅了回去。
頭皮的疼痛還沒消退,她臉上馬上挨了數個耳光,打的她眼前直發黑。
那個男人罵罵咧咧的夾著她便走,她哭著大聲呼救,可路上的行人麻木的經過她身邊,沒有一個人肯伸出援助之手。
就這樣,她被那個男人擄到了青樓。
一進門,便有一個膘肥體壯的女人迎了出來,像檢查牲畜一樣摸遍了她的全身,然後馬上眉開眼笑的說是好貨色。
那男人接過老鴇給的銀票,就揚長而去了。
當時的她恐懼害怕,比之被饑餓的人群獵捕還要甚。
雖然那時候她很小,可經曆的多,早早就已經知道青樓是幹什麼的了。
她哭著求那老鴇放過她,可迎來的卻是一頓拳打腳踢。
她被關了起來,這在青樓楚館的行業中叫磨性子,很多人耐不住饑餓和打罵,很快就乖巧聽話了。
為了逃出去,她假意順從,沒多久就被放了出去。
他們給她吃飯上藥,還給她打扮,伺候的像個小姐一樣,卻一點都沒放鬆對她的看管。
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門裏和門外都守著龜公。
直到她被虐打出來的傷痊愈,她也沒找到一個逃出去的機會,卻迎來了此生的惡夢。
那時的縣衙老爺好婪童,被他禍害的孩子最小的不過五歲,最大的也不超過十二。
據聞,那老頭子是聽了一個江湖術士的話,說什麼采陰補陽,可讓他返老還童,越是年幼越好。
衛童永遠忘不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夜晚,那個縣令看起來已經年近古稀,長著一張分外猥瑣的臉,看到她的時候兩隻老鼠眼冒出綠油油的光,口水都流了出來。
她害怕的要死,手裏緊握著一支廉價的鐵簪子,這是她唯一防身的武器。
縣令進了房,門外的守衛就鬆了。
因為這縣令有個變態的惡癖,就是在辦事之前喜歡虐童,他顧及著三分臉麵,不想讓人聽窗,還吩咐青樓的人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不準靠近。
這既是衛童的無間地獄,也是她逃出生天的唯一機會。
她握著簪子的手都沁滿了冷汗,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個向她走來的老男人,她在尋找下手的位置。
以她當時的體力和力氣,隻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手,就是萬劫不複,所以必須要一擊致命,或者讓他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隻是想法是美好的,當那個老男人變著花樣的責打她時,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
燒紅的鐵扡子、沾著鹽水的鞭子、細韌的竹荊,還有許多她至今都叫不出名來的刑具,總之都是能拉開他們之間距離的一些東西。
很慶幸那時的她很冷靜,即便被打的遍體鱗傷,她還是選擇了隱忍,沒衝動的用那根隻有成人巴掌大小的鐵簪子反抗,才有了讓她逃離魔掌的機會。
縣令終於折騰累了,這才惡虎撲羊一般開始享受他的美味大餐。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根鋒利的簪子準確無誤的插進了他的喉嚨,他瞪著一雙渾濁的老眼,不可思議的怒視她,嘶吼著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簪子貫穿了他的咽喉,根本發不出聲來。
衛童瘋了一般抽出簪子,又猛力的插回去,一下又一下,直至將那縣令刺的麵目全非,很快便斷了氣。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鮮紅的血液濺了她一臉,就連她赤著的身體上都被腥熱的血給染紅了,有縣令的,也有她自己的。
殺完了人,她扯了一條床單裹住自己的身體,便從二樓一躍而下。
盡管身體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疼痛,可她卻不敢停,拖著摔瘸的腿飛快的往巷子深處跑。
她真的逃出來了,在深山之中躲了大半年,從此之後,再不敢以女裝示人,就連說話的音調,都刻意壓低。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衛童猛然將自己沉入池水中,細瘦的肩膀一顫一顫的,顯然是在哭。
鳳雪汐歎息了一聲,撩起水花,強勢的把她從水裏拉出來,緊緊按在自己肩頭,“要哭就哭吧!姐陪著你!”
別看這孩子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她這些年一直活的很壓抑。
因為她說過一句話:從那次魔掌脫困之後,她再不相信眼淚。
試想,一個有如此悲慘過去的少女,連哭的權力都沒有,她該有多痛苦?
衛童真哭了,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和苦難都宣泄出來。
鳳雪汐緊緊抱著她清瘦的身子,指尖摩挲著她肩膀上曾經留下的恥辱印記。
“童子,刻的字該消了,你不用再用仇恨來使自己強大。”她微微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