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帝說的慷慨激昂，可聲音卻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聽上去比蚊子的“嗡嗡”聲大不了多少。
他用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哪怕是坐起來也好過現在如條死魚般躺在地上的好，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
可努力了半晌，卻徒勞無功，累的吭哧哧直喘粗氣。
瀟疏玨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深邃的鳳眸微微眯起，“你既然這麼理直氣壯，又為何容不下本王母妃？所以，你在說謊！”
“那是呂中向朕進言，說留下她後患無窮，必定動搖國本，朕才殺了她！”康樂帝脫口而出。
等說完了，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套自己的話。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連最後談判的資本也沒有了，頓時頹然的仰倒了下去，麵如死灰。
瀟疏玨這小半生都活的無比清醒，隻有他母妃的死是個未解之謎，讓他至今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因為當初先帝入皇陵時，他母妃還活的好好的，皇帝起初並無殺她之心，夏震凱證實過這一點。
可後來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所以中途一定有什麼人在皇帝的耳邊吹過風，這才讓原本已經移居太妃院的母妃遭了毒手。
皇帝也深知他為此事迷惑，想以真相為交換條件，換取一條生路，哪怕是做個平民，也好過赴死。
可他方寸大亂，早已經沒了主意，被瀟疏玨三言兩語就給激出了真話，後悔晚矣。
鳳雪汐目不轉睛的盯著兩人，即便他們的說話聲很小，而且還有瀟戰和他的屬下嘶啞怒嚎，可並不妨礙她用唇語讀懂兩人的對話。
講真，聽到康樂帝說出呂中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他身上背負著親家母的血債，怎麼還能若無其事的想要促成瀟疏玨和呂芷蝶的婚事？他就不怕夜夜噩夢？
她微抿著唇看向瀟疏玨的背影，隱隱有些擔憂，低喚了聲：“大狼狗！”
以他的高傲自負，恐怕要被呂家給氣死了。
一個心機深沉的老狐狸差點成為他的嶽父，一個心術不正的小白蓮又差點成了他的妻子。
如果沒有她這個意外出現，他的人生該有多“精彩”…
意外的是，瀟疏玨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怒發衝冠，很快扭回頭，衝她淡淡一笑：“我沒事！”
他的笑很輕鬆，仿佛得知是呂中的陰謀算計，他反倒鬆了口氣。
鳳雪汐眨巴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頗為疑惑，壓低聲音問道：“我現在能過去嗎？”
文德殿門窗大開，經過這一會兒，那藥粉應該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吧？
她翹首看著那三十多丈的距離，感覺就像是一道天塹，隔開了他們。
空氣中的異香已經消失了，瀟疏玨微微點了下頭，“過來吧！”
鳳雪汐快步走過去，剛到近前就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下一個就收拾呂中！”
嗯一聲，瀟疏玨憐愛的揉了揉她的頭，小聲道：“這個結果本王很滿意！其實本王一直懷疑是夏家所為！”
一開口，他就知道她已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難怪你說真相往往令人作嘔！”鳳雪汐總算明白他的輕鬆由何而來，不由也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瀟疏玨輕刮了下她的鼻頭，疑惑的問：“那你剛剛擔心什麼？”
“我以為你會被呂家給氣死！”鳳雪汐俏皮的吐了吐舌。
“呂家？”瀟疏玨輕蔑的一撇嘴角，“他們配嗎？”
“怎麼不配？他們可是差點一個成了你老嶽父，一個成了你媳婦，那你不是認賊做父了？”鳳雪汐眼底閃著促狹的光，表情有些幸災樂禍。
“你看這是什麼？”瀟疏玨抬起兩根修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窟窿眼！”鳳雪汐故意氣他。
“你見過這麼漂亮的窟窿眼？”瀟疏玨沒好氣的敲了下她雪白的額頭。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黑漆漆的瞳孔閃耀著晶燦的光芒，兩排卷翹的睫毛像是展翅欲飛的蝴蝶，又長又密，比女人還要好看。
鳳雪汐盯著他的雙眼，忽然嘿嘿一笑，調皮的拈住他的下巴審視著，“嗯，雖然沒有齊天大聖的火眼金晴，但是還沒瞎，湊合著用吧！”
這邊兩人蜜裏調油，另一邊瀟瑾突然悲愴的嘶聲呐喊：“師兄，師兄…”
兩人忙扭過頭，就見他緊緊抱著已然氣絕的風輕語，哭的像個孩子，嘴裏一直叫著“師兄”，聲音由高到低，最後成了呢喃。
他們的臉緊緊貼在一起，風輕語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寧和，斯文俊秀的臉龐在這一刻，看上去竟然沒有那麼可憎了。
悲悲切切的低泣，聽的鳳雪汐心頭微酸，側眸請示了下瀟疏玨，在他萬般幽怨的目光中，緩步走向瀟瑾。
盡管心底很不舒服，瀟疏玨並未在此時出手阻攔，因為他知道鳳雪汐對瀟瑾隻有朋友之誼，並無男女之情，她分得清內外。
這一點，從她剛剛對瀟瑾發怒，一腳踢的他骨折就可以看出來，自己在她心目中是無可取代的，他很滿足。
鳳雪汐曲膝蹲到瀟瑾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別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她不排斥同性戀，尤其是像風輕語這種不打擾不勉強，為了所愛之人能傾盡所有的大攻，她其實還挺佩服的。
隻不過他們的立場不同，即便今天風輕語沒死在瀟戰手裏，也會死在她手裏。
因為他手上沾染了太多鮮血，那是近二十條人命！
熟悉又溫軟的嗓音傳來，似乎喚醒了瀟瑾的神智，下意識的扭過臉去，頭抵在她的肩上低喃：“汐兒，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活了半輩子，最後他卻發現，他孑然一身，剩下的隻有無盡的孤獨和寂寞。
鳳雪汐雖不能感同身受，可也知道他的悲苦，心中暗歎：風輕語真是個天生的陰謀家！
他用最決絕的方式離開了，卻又永遠活在了瀟瑾心裏，讓他一生一世都無法忘記他。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了？”鳳雪汐拍著他的後背，“你還有往後餘生，還有他的希望和龍九他們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