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平的傳統,子女是沒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婚事的,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偶有兩情相悅者,也必須要走這個程序,雙方長輩都同意了,方能成其美事。
所以此時此刻,接收到父親警告的呂芷蝶並不敢多言。
不過看到夏震凱出列,她仿佛看到了希望,拭幹淚痕,眼神亮了起來。
康樂帝沉吟了良久,一揮袖:“那就容後再議。”
夏震凱突突跳著的心落回了原處,悄悄抬眼偷覷向康樂帝,見他神色並無異樣,迅即決定打鐵趁熱。
再次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請求:“聖上,疏兒和小蝶年紀已經都不小了,老臣懇請聖上下旨讓他們完婚,也了卻先帝先貴妃的一樁心願。”
“舅舅,你的話太多了!”瀟疏玨臉色寒沉,冰冷犀利的眸光轉向他,近乎訓斥。
康樂帝本來黑著的臉猛然轉好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就勢順水推舟:“夏侯爺,這可不是朕不成人之美,是皇弟…”
他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呂芷蝶,“他對呂小姐不中意啊。呂卿,你也不必過分責怪朕這個皇弟,剛好趁這次狩獵賽,給呂小姐再挑挑好的。”
呂中一張臉在聽到瀟疏玨的喝斥之後,已經黑雲籠罩,惡狠狠的瞥過去,卻完全被他無視了。
恰在此時,康樂帝又給了他台階下,他馬上兜過來,深深一躬到地:“謝聖上體恤。臣的小女也並非嫁不出去,非要夠著高貴的珩平王。”
“正是如此!”康樂帝舒暢了,眯著眼看向瀟瑾的方向,笑的意味深長:“朕聽聞,瑾兒與令嬡相處頗為愉快,不若先讓他們接觸接觸,說不定能成就一樁美事。”
“父皇…”瀟瑾臉色一變,起身就想拒絕。
康樂帝銳眼一掃,帶著濃濃的警告:“怎麼?你已經迫不及待了嗎?”
瀟瑾氣恨的直咬牙,“兒臣不敢!呂小姐畢竟曾是小皇叔未過門的王妃,兒臣視她為皇嬸,才多有敬重,並無私情,請父皇收回成命。”
他的語氣十分激烈,不知何時攥起的鐵拳,骨節都泛著青白。
康樂帝麵色不悅,“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們年歲相當,先接觸著,朕又沒說現在就給你二人賜婚。”
瀟瑾已然氣的臉色鐵青,“父皇!呂小姐曾與小皇叔有婚約,兒臣不敢罔顧倫常!這話若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咱們皇家悖逆人倫,為亂綱常呢。”
他倒不是對呂芷蝶有什麼看法,相反他還挺同情她的。
可他心裏早就有人了,再容不下別人。
“瀟瑾,你放肆!”康樂帝勃然大怒,狠拍了一下桌案,一雙厲眸帶著沉沉怒氣看向他。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一張老臉幾欲擰成了麻花,配上縱橫交錯的皺紋,活像一隻沙皮狗。
看到疾言厲色,恨不得要殺了自己的康樂帝,瀟瑾心下寒涼。
“敢問父皇,兒臣哪句說的不對?呂小姐難道不是皇叔未來的王妃?我若和呂小姐在一起,難道不是悖逆人倫?”他一字一句的質問,唇角掛著薄涼的笑。
康樂帝怒火稍熄,哼一聲淡淡別開眼,“婚約解除,自此之後便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又何來的人倫?”
他的解釋也算合理,可這得看放在什麼地方。
珩平民風保守,尊卑禮教尤其苛刻,所以他的這番說法並不能讓人信服。
兩番被拒,這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兒來講,已然是極大的羞辱。
呂芷蝶搖搖晃晃的站在那裏,麵色蒼白,脊背一陣陣的冒虛汗,嘴唇顫抖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感覺自己站在這裏就是一個笑話,未婚夫不要她,皇上強行把她推給三皇子,可三皇子也不要她。
曾經被人豔羨的貴族千金,如今竟然像塊破抹布一樣被人嫌棄厭惡,她便那麼不堪嗎?
越想越是氣結於心,喉頭泛起腥甜,一口鮮血嘔出來,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蝶兒,蝶兒,你怎麼了?”呂中大驚失色,衝過去將女兒抱起來,大喊“張太醫,劉太醫,快,快來看看小女她怎麼了!”
見此情景,瀟瑾也沒再多辯,冷冷坐回原位,絲毫沒有上前探試的打算。
皇帝出宮在外,都有大批隨行的禦醫,今日宴上就有不少位。
呂中叫的那兩個,正是宮中有名的神醫聖手。
兩個太醫在康樂帝的暗允下,急忙起身過去診治,把著脈,兩個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對視一眼,兩人紛紛搖頭,“情況不妙,呂小姐身體本來就弱,加上受了刺激,現在數症並湧,恐怕拖不過今晚。”
呂中一聽,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麵如死灰,“我苦命的女兒啊…”
他捶著胸口嚎哭,全無了往日大學士穩重的風範。
康樂帝一皺眉,眼光瞥向瀟瑾,命令:“瑾兒,你去看看。”
瀟瑾並不願意,眼光若有似無的落在瀟疏玨身上,“兒臣的醫術遠不及皇叔,更何況呂小姐是皇叔的未婚妻,怎麼也輪不到兒臣問診。”
他的回答帶著一股怨氣,如果沒有兩番被強迫給呂芷蝶治病,他也不會被賴上。
被人算計的這口惡氣,他始終耿耿於懷。
瀟疏玨不等康樂帝吩咐,已然自覺起身,迎著呂中走過去。
骨節分明的大手隔著一層輕薄的軟紗,搭在了呂芷蝶的腕上。
呂中本想酸幾句,可奈何女兒命懸一線,隻能強憋回已經哽在喉嚨口的話,怨毒的瞪了他一眼。
少時,瀟疏玨收回手,接過占夜遞上來浸濕的帕子擦了擦手,“筆墨!”
他淡淡吩咐著,很快有宮人取了文房四寶過來。
呂中暫時拋開成見,被人扶起來顫聲問:“疏玨,蝶兒她還有救嗎?”
瀟疏玨不回,執筆振腕,洋洋灑灑的連開了三張藥方,“第一個藥方連服三日,第二個七日,第三個一個月。”
他將筆丟在桌上,便揚長而去,回歸座位,沒給呂中一絲一毫的回應。
呂中看著癡情的女兒一時感慨良多,複雜的目光轉向康樂帝,哭訴:“聖上,老臣懇請聖上還是收回成命吧,這婚,我們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