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寬敞的車廂熱氣蒸騰,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富有節奏的轆轆聲,成了整個沉寂空間裏單調的樂章。
隔著一層薄薄的蠶絲被,鳳雪汐似乎都能感覺到他頭上傳來的熱度。
她手墊住他的頭,臉色驀然一紅,“喂,你起來!”
她的掌心很柔軟,托著瀟疏玨的腦袋時,五指在他的發間穿梭,帶起一絲酥麻感。
瀟疏玨蹙了下眉,懶懶的睜開一隻眼,“別吵,讓本王睡會,兩天一夜沒闔眼了。”
他眼底的疲憊很明顯,淡淡的青色在閉著眼睛的時候更加明顯了。
鳳雪汐微滯,一口氣哽在喉間不吞不吐,噎的厲害。
“那也不能枕著我的腿睡啊。”她低低的咕噥了一句。
手卻老實的從他的烏絲中抽出來,然後她就發現自己的手不知該放在哪兒了,無措的懸在半空。
一隻大手伸過來拉下她的,緊緊熨帖在自己的胸口。
好似睡的不舒服,瀟疏玨翻了個身,背朝外,然後理直氣壯的把她的手翻轉過來,柔軟的掌心貼在他優美的側臉上,緊緊被壓住。
他的一隻大手霸道的摟在她的腰上,像是在向全世界宣誓著主權。
鳳雪汐:“……”
他怎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
天一點點黑下來,馬車裏沒掌燈,空間異常的昏暗,
鳳雪汐默默的看著光明被黑暗一點點吞噬,如此無情,又如此霸道,她卻忽然有些想笑。
這不就像她和瀟疏玨嗎?
他以一個王者的姿態無孔不入的侵入到她寡淡清靜的生活,一點一點殘食著她對未來的憧憬,打亂了她對前程的美好規劃。
可對這樣一個無賴的他,她卻永遠討厭不起來,甚至在無可奈何中又裹帶著一絲甜蜜。
瀟疏玨清淺的呼吸聲漸漸均勻,暗不見指的空間中,他睡的似乎很香甜。
馬車的速度放慢了,趕車的秦羽似乎有感應一般,盡量讓馬車平穩下來。
抵達鳳府側門時,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整個鳳府燈火通明,院裏院外高掛的紅燈籠,張揚著喜氣。
凜冬祭是珩平的大節令,除了大年,是最熱鬧的節慶。
尋常百姓家,就是勒緊了褲腰帶,也會在這個節日裏沽酒買肉,熱鬧的慶祝,象征著瑞雪封年,天官賜福。
馬車停下來,鳳雪汐推了推瀟疏玨的頭,“醒醒,到了。”
朦朧的睡意纏綿著瀟疏玨,他鼻音濃重的哼了一聲,“別吵!”
掌在她腰間的大手又加了兩分力,箍的更緊了。
鳳雪汐看他孩子氣般的賴床,一陣哭笑不得,“可是我到家了。”
睡著的他,蛻去了淩厲的外殼,整個人都不再那麼冷硬,多了絲煙火氣。
夜色如水,瀟疏玨披散的發鋪在蠶絲被上,有一股獨特的慵懶氣息。
他的睫毛動了動,優雅的翻了個身,然後懶洋洋的半睜開眼,“狠心的丫頭,就不能讓本王多睡會?”
“要睡回去睡,馬車這麼狹小,睡著能舒服嗎?”見他困倦的厲害,鳳雪汐忽然就心軟的一塌糊塗,軟著語調拉他起來。
瀟疏玨如提線木偶般任她擺布,起身的刹那忽然就栽倒在她肩膀上,嗓音沙啞的低笑:“要不把你的床分本王一半?”
鳳雪汐臉一黑,推開他沉重的腦袋,“反正都是你搬進去的,全送還給你,搬回王府睡去!”
他灼熱的呼吸刺的她脖頸癢癢的,讓她的心都跟著酥麻痙攣起來,完全無法好好思考。
空間的氣氛被渲染的春暖花開,瀟疏玨沉浸在款款溫情中,眼裏隻餘下她嗔怒的小臉兒。
“這麼無情的!”他輕嘖了一聲,先行一步下了車,反手將躍躍欲試要跳車的少女給抱個滿懷。
腳踏實地的那刻,鳳雪汐慌如小鹿般退開,微抿了唇角,“別貧了,快回去睡吧,大珩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恭維的話帶了一絲謾諷,她翹著唇,有促狹之意。
瀟疏玨聽的卻十分舒坦,常年掛在眉宇間的戾氣都被衝掉了。
他從車裏將黑狐氅取出來,披在她的肩上,“時間還早,本王用了晚膳再走。狐裘呢?怎麼不穿?天這麼冷,不怕著涼?”
他熟稔的拉著她進了角門,一點客人的意識都沒有,把留下來蹭吃蹭喝說的理所當然。
“太紮眼了,不適合我的身份!”鳳雪汐甩著他的手,倒是沒拒絕讓他蹭飯。
手臂被蕩開,瀟疏玨也沒強行再拉著她,兩人並肩來到了重雲院。
小廚房裏,不知何時已經被填滿了新鮮的蔬菜和肉食,種類不多,但是量極大。
望著那些食蔬,鳳雪汐頗覺眼熟,狐疑的扭回頭去,就看見瀟疏玨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微揚著下巴,審視著狹小的廚房。
“這麼小?”他眼神中難掩嫌棄。
鳳雪汐放眼一周,撇了撇嘴,“這是我娘自己搭建起來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做成這樣就不錯了。”
說是小廚房,其實就是個用葦杆圍擋起來的茅草房,屋頂是竹片拚接的,夏天漏雨,冬天漏風。
整間小廚房不過三四個平方,灶台、水缸和柴火占了一大半,要是進來兩個人,轉身都費勁。
瀟疏玨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然後邁著大長腿就想進來,被鳳雪汐給截住了,“空間夠小的了,你這麼大塊頭就別進來礙事了,出去!”
她推著他,強行把他給擠出了門外。
這麼大塊頭…
瀟疏玨嘴角輕抽,從善如流的走了出去,站在門外看著她忙碌,“本王要吃你那日做的菜。”
那日?哪日?
鳳雪汐目光落在食材上,猛然間醒神,一時之間哭笑不得,“要求還真不少!”
她就說怎麼眼熟的很,原來都是依著那日的食譜采買的。
瀟疏玨幾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沒接話,也沒走,就站在門口當“監工”。
背後一雙熱辣的眸子像是能把鳳雪汐後背給燒著了,讓她感覺很不自在,“你能不杵在這兒嗎?飯菜還得一會才能好,你先去眯一會,別哪天讓人當國寶給逮了去。”
他眼底的烏青並沒因為在路上的小憩而有所緩解,月色下反而陰影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