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閣烤肉燒雞的香味飄出多遠,可閣內眾人卻無一人有食欲。
冷沉的氣息逼仄而來,在眾人的心頭壓上巨石,每個人心裏都沉澱澱的。
“嗬…”瀟疏玨嗤了聲,“本王天之驕子尚投筆從戎,戰場血撕,怎麼,你陳太史的孫子比本王的命還金貴?”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陳文從當即麵無人色的抬起頭,眼神又驚又懼的看著他,連聲道:“老臣不敢,老臣不敢…”
磕頭聲與他的告罪聲同時響起,額頭撞地的聲音震顫耳鼓。
躲在影壁後看熱鬧的鳳雪汐微眯了眼,心情突然就舒暢起來,好看的菱唇翹了翹,染上點點燦爛的笑意。
大夫人一脈,她就沒見過一個好人。
原主的記憶中,這個太史陳文從十分凶殘,曾經因為孫輩追打她時不小心拌倒,將怒火發泄到小小的鳳雪汐身上。
他的招術比起鳳雪霓有過之而無不及,罰她跪在碎瓷片上兩日夜,不準吃喝睡覺,昏倒了也要用冷水潑醒,繼續跪端了。
曾經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的凶神,如今被瀟疏玨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嚇的磕頭如搗蒜,她自然開懷。
“陳太史,本王的決定,你還有疑異嗎?”瀟疏玨幽冷的眸子淡淡掃過去。
慣性使然,陳文從又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才停下,額頭早已血流如注。
“老臣不敢,全憑珩平王做主。”他心有餘悸的回話。
瀟疏玨冷凝著他,不輕不重的哼一聲,又把目光轉向或坐或跪的眾人,不輕不重的吩咐:“那便開宴吧,宴後本王希望看到眾卿的名單。”
眾人心裏都擔憂著家眷,哪兒有心思吃飯?草草用了兩口,便著手擬列單子,呈上去之後,便一個個喪著臉告退了。
快意閣的小二和廚子們都受驚不淺,他們何時見過此等場麵?
那可是滿朝文武,還有傳說中戰無不勝,說一不二的珩平王!
等人都走了,他們才輕舒了口氣,看向樓上鳳雪汐的目光肅然起敬。
處理完公事,瀟疏玨懶洋洋的繞過影壁,雙手抱臂站在鳳雪汐麵前,“偷笑什麼?”
鳳雪汐淺笑開來,輕托著下巴看他,“我是光明正大的笑,哪裏是偷?”
“嗯?那你笑什麼?”瀟疏玨坐到她對麵,抓住她搭在桌上的那隻手把玩。
“昔日仇人像孫子一般磕頭告罪,磕的血流如注,你說這算不算一樁喜事?”鳳雪汐笑眯著眼。
“仇人?”瀟疏玨臉色一沉,英氣的劍眉瞬間打結,“你和他有什麼過節?”
鳳雪汐不甚在意的斜挑著眉梢,“陳芝麻爛穀子了,不提也罷。前仇舊恨慢慢報,不著急。”
認真說起來,遭受痛苦的並不是她,而是那個死掉的孩子。
塵封的記憶,隻是讓她對那些人厭惡和憤怒,並無多少恨,畢竟不能感同身受。
她自然的抽出手,推開一扇窗,呼吸著幹燥寒冷的空氣。
天空碧藍如洗,幹淨的沒有一絲雲朵,西沉的金烏給周圍的景色都鍍上一層淺暈,沒有小橋流水,隻有萬裏銀妝。
“呼…”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神彩飛揚的看著嗬出的氣體彙成霧,然後慢慢消失在空中。
“瀟疏玨,欠了你那麼多人情,這頓飯我請你,不用結賬了。”她輕快的說。
這句話有逐客的意思,瀟疏玨聽出來了,卻直接無視了。
“有出無進,你還想做暗夜大盜?”他冷哼一聲,用鄙夷的目光看她。
鳳雪汐俏臉染上緋色,扭回頭橫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他不隻長了狗鼻子,還長了一雙雷達探視眼。
怎麼她這兒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機警的馬上知曉了?
瀟疏玨斜挑著俊眉,一臉的傲驕,“京都的任何動向,都逃不過本王的法眼。”
頓了下,他似笑非笑,“所以,汐兒,你最好別得罪本王,否則…哼!”
鳳雪汐:“……”
戀愛可以這麼談的?
還沒怎樣呢,已經開始威脅她了!
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一陣沉悶的笑聲,“五小姐,你不知道我們爺為了替你善後做了多少事,不然你哪能這麼高枕無憂?”
是占夜的聲音!
鳳雪汐抬眸看過去,他躲在陰影裏,看不清五官,隻有一雙死神般的眼睛格外明亮,隱約能看出戲謔之色。
“多嘴!”瀟疏玨斥一聲,俊臉凝寒。
占夜騷了騷頭,“是,屬下告退。”
鳳雪汐眨了眨眼,想起這段時日無風無雨的平靜,狐疑的問:“你到底背著我做了多少事?”
夜盜七府的事,她倒是很自信沒露出什麼馬腳。
不過霓裳院那日,她打傷了那麼多公子小姐,甚至還有皇子,算計著怎麼都會驚動了康樂帝。
她側麵問過瀟瑾,沒打探出什麼口風來,也沒覺得以他的威望能力挽狂瀾。
原來是他!
瀟疏玨拉起她的手一起下樓,傲驕的一揚側臉,“你猜!”
鳳雪汐:“……”
這個回答很瀟疏玨!
天色漸晚,考慮到鳳道元回府後,說不定會找她,鳳雪汐給“大堂經理”交待了幾句,便打道回府了。
快意閣距離大司馬府很遠,今天的天氣很冷,瀟疏玨斷然拒絕了她騎馬回去的提議,吩咐人備了馬車。
車廂封閉的很好,裏麵烤著炭盆,空間溫暖如春。
鳳雪汐坐在緊靠車壁的一角,歪著頭看他,“瀟疏玨,那些朝臣很生氣吧?你是怎麼封了他們的口?”
她想過,如果朝臣進宮告狀,憋著要殺她滅口的康樂帝斷不會不理,除非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把事說出去。
瀟疏玨沒急著回答,從暗格中抽出一床輕薄的蠶絲被出來,睨她一眼,然後將被子搭在她翹起的腿上。
他高大的身軀無法站直,背是弓著的,給她蓋被子時,搭在肩頭的墨發不時輕刷著她的臉頰,刺刺的,癢癢的。
鳳雪汐忙放下翹起的二郎腿,一手攏住他的頭發,一手去接被子,神色莫名羞赧,“我自己來。”
他的側臉完美的無懈可擊,立體的五官在細瓷般的臉頰上投下淡淡陰影,棱角愈加分明。
下一刻,那張俊逸的臉龐便和她正麵相對,而他的頭重重的枕在她的膝上,理所當然的闔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