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澈說,倪清嘉的釋憶蠱解了,邱辭不信,又找了好多大夫,卻又沒幾個對珠月蠱術有了解的,到頭來不過是說她身子太虛,需要種種進補。
邱辭在倪清嘉床邊站了半天,神色淡然的出了醫館,緊接著的數日,風澈負氣出走,邱辭一心戰事,有時間照顧倪清嘉的隻剩徐然一人。
徐然沒轍,隻好派人將倪清嘉送到何清和柳如煙夫妻二人的住處,無論如何,有個可信的人照顧,比什麼都好。
數日後的一個傍晚,倪清嘉睜開眼呆呆的看了天空許久,麵色平靜淡然。
是誰的創意,讓她躺在開滿蘭花的花叢中,濃鬱的花香不斷在鼻尖縈繞,本應是甜甜的,她卻覺得滿是苦澀。
往事在她腦海中迅速回旋,回頭看,猶如過眼煙雲。可又件件刻骨銘心。
這樣的過去,是她一輩子也想不到的,苦苦的笑著,所謂的掃把星,指的就是她這樣的人吧!
真的全都記起來了。
二十多年的過往,三番四次的生死曆練,放在過去,她可能會覺得自己過於命苦,而今,她隻有一種解脫塵世的瀟灑。
經過生死一劫,許多東西,總要以不一樣的眼光去對待。
她做起身,目光在花團錦簇中四處環繞,她在尋找一個身影,一身青衫,一支竹簫,含笑看著她,可是沒有……這個地方除了寂寥還是寂寥,隻有這清爽的空氣帶著熟悉的味道,是屬於她的家鄉,索國的味道。
他,走了麼?他害怕她記起往事麼?
沒有答案!
輕輕起身,離開那個很美很美的床榻,一步一步,慢慢走出花園,沒有絲毫的留戀。
正是,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做什麼事情都帶著美好夢想的小姑娘了!
從恢複記憶開始,她每一個呼吸,走的每一步路,腦中想著的都是邱辭。
也許,這個時候才發現,即使邱辭從沒有對她表達過他的感情,她也從沒有在他手中留過任何餘香,可是那種依賴,那種入了骨血般的愛,早已存在許久。
剛從外麵回來的柳如煙,正好看到她慢慢走出花園的那一幕,心底不由一酸,這樣的表情,該是經曆過怎樣的生死劫難才有的。
似乎對什麼都默默然,沒有悲傷,沒有喜悅。
可這傳達的不正是絕望麼?
徐然說,她若醒來,別說太多話,隻告訴她邱辭身在何方便可,她真的要這樣做麼?
柳如煙靜靜地看著他,兩人目光相遇,倪清嘉頓了一下,恢複記憶之後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風清不是邱辭,卻也是個古人,很欣慰。
“柳如煙!”準確的叫出她的名字。
柳如煙看著她,竟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動了一下嘴唇,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隻是簡簡單單的呢喃了幾聲。
倪清嘉卻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柳如煙輕歎一聲:“如今恭王叛軍已被拿下,邱將軍就在將軍府!”
倪清嘉一怔。“這是何意?他在等著她去找她?”
柳如煙又猶豫了下。“或許將軍覺得讓你記起以前的事,比什麼事都瞞著你好,你自是知道,將軍他不是那樣的人!”
又是一個做過邱辭小妾的女人,他們似乎都很了解邱辭,甚至超過她。
倪清嘉想真誠的笑一次,感謝這個同她一樣可憐的女人,可是臉部肌肉不聽使喚,依舊是麵無表情。
“柳兒!”一聲清脆的高呼,倪清嘉同柳如煙同時轉頭,便看到了何清,拿著漁具,似乎剛丟與回來。
見到何清,倪清嘉麵露愧色,她倪清嘉沒對不起的人不算多,何清算一個。
“對不起!”她說。
何清一愣,摟著柳如煙的肩膀,笑著道:“對不起什麼?”
倪清嘉搖搖頭,沒搭話。
柳如煙嬌麵微紅,掙脫也不是,不掙脫也不是,隻得故作鎮定的對倪清嘉道:“你出了院子往東走幾步,拐個彎就是將軍府,我們便不送你了!”兩個人的世界,需要他們兩個人去共同麵對。
慢慢垂下眼瞼,又微微點頭,臉上依舊的淡漠的表情,何清談著氣回了屋裏,倪清嘉的確壞了他好多事,總這樣看著她,心裏不舒服呢!
柳如煙尷尬的笑著。
倪清嘉道了謝,緩步出了這個簡陋的小院子。
心底還在感歎,倘若她能如柳如煙這般過著男耕女織的小日子,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人總是這樣,卻是追求的東西,越得不到。
倪霞袖一心榮華,最終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她一心平凡,名字卻傳遍四海。
太久沒有一個人走路了,即使是自己所熟悉的家鄉,形單影隻,好不可憐。
如今,她真的要去找邱辭麼?
走了幾步,猶豫很久,最終還是選擇往反方向走著,又走幾步,竟又十分難得的遇上了故人。
“娘你看,這就是孩兒那天救得姨姨!”小古靈精怪宮羿,他旁邊還站著一個跟倪清嘉年紀相仿的美婦人,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少年長的及俊俏,和年幼的宮羿有六分相似。
“羿兒!”她含笑迎上去,除了如此,她不知道自己還該有什麼反應,她是否記得過去的一切,跟這個孩子沒有絲毫關係。
倪清嘉迎上去的時候,吳淑景表情已經僵化。
倪清嘉不是嫁給邱辭了麼,今日怎麼如此形單影隻的出現在這裏,邱辭可不是一個放心自己的心肝寶貝一個人出門的人呀,何況現在的天元,局勢尚在恢複中。
倪清嘉對著呆滯的吳淑景微微一笑,道:“淑景,你這是什麼表情?”倪清嘉很像感歎一下,今天她到底會遇到多少個邱辭曾今的妾室呢!
她們如今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了,唯有她風雲一時的十七夫人現在還在這裏……不知前路如何?
宮羿抬頭看著他娘親:“娘……你怎麼了?你認識這位姨姨麼?”吳淑景點了點頭,卻沒有解釋。
吳淑景還在發愣,她幾時跟她提過她的名字,她怎麼會知道?
她笑著。“淑景隻是奇怪,這快傍晚了,夫人怎麼一個人走在路上?”
聽著吳淑景語氣謙卑,宮家兩兄弟同時皺了眉。宮羿扯了扯他娘親的衣擺,表示詢問,宮裔的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
倪清嘉笑而不答,問道:“看來邱將軍和琰兒之間的事,是和平解決了!”
琰兒指的當然是恭親王楚玉琰,這下宮家兩兄弟眉皺的更緊了。
吳淑景欣慰的笑了笑。“將軍恩德!”
吳淑景對邱辭的了解程度,她恐怕一輩子也趕不上。
她說:“那日我嫂嫂給我服錯了藥,陰差陽錯讓我將以前的事情一件不落的都想起來了,現在又正好碰見你,我可記著一年前你的舍命相救呢!”
吳淑景並不習慣這樣的玩笑話。“哪裏的話!畢竟我們曾經都是將軍府的人,我救你也是為了報答將軍的恩德,若不是他仁慈,便沒有今日的我還有羿兒!”
這句話有些深奧了,倪清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是因為邱辭明知道她們並不是單純的嫁給他為妾,卻不曾怪罪過她們的事麼?
可是,這件事放在誰身上不會這樣做呢,一個人的勢力再強大,總也抵不過一群人的勢力。
宮家兩兄弟似乎有了眉目,二公子宮裔道:“莫非……你就是將軍夫人倪十七,那麼倪清嘉便是你姐姐嘍!”死去的皇貴妃在後人心目中,名字是叫皇貴妃,至於倪霞袖,不過是六七年前,將軍府的一個不足掛齒的小妾,做過正室,卻在死了之後。
倪十七……
倪清嘉唇角微微上揚,這樣一個稱不上名字的名字,她聽著卻極是喜歡,輕輕的點頭,肯定。
宮羿道:“原來邱將軍喜歡這樣的女子!”童稚的聲音微微感歎了一下,卻不知是褒是貶。
倪清嘉俯下身,在他的躲閃中捏了捏他的臉蛋,笑道:“謝謝你呀,小羿兒,把姨姨送去逐月林去喂野獸!”
宮羿臉一僵,完了,這女人竟是記仇的。
“王爺哥哥不是去找你的麼?可惜你跑得太快了,他沒找到!”
倪清嘉等了他一眼,衣服你還好意思說的表情,麵對如此可愛的孩子,倪清嘉冰冷的心突然間多了一絲溫度。
她似乎忘記了,即使沒有邱辭,她還有念兒,那個從不太在意的孩子,如今想想,許久沒見了,竟是刻骨的想念。
吳淑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含笑道:“聽說邱將軍打算把小郡主接到將軍府住,過些天應該就到了!”這並不是什麼聽說,完全隻是猜測,以她對邱辭的了解。
倪清嘉歎著氣抬頭。“是麼?”
吳淑景一愣,對事情總算了解了大半。
如今倪清嘉恢複了記憶,那邊和邱辭顧及要出些問題了,無奈的搖頭,她隻能在心裏微微歎息,都經曆這麼多事了,怎麼還是想不開呢!她的心腸是不是有些太硬了!
“隻是聽說而已!羿兒進來總陪我出來閑逛,自然也聽到不少關於將軍的事,唉……六年了,瑞清皇視你如命,現在珠月又統一了天下,他總算可以安安心心的多日子了!”即使感歎,也是告誡。
邱辭的不安心都是因為你,如今,你還想做什麼去牽動他那顆早已向往平靜的心?
倪清嘉怔怔的看著她。
宮裔道:“前麵有個茶館,娘,不如我們和十七姨娘到前麵坐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