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眼前的這個氣度雍容華貴的錦衣少年,倪清嘉先是感覺一陣煩躁不堪,沉默半晌後,心中慢慢升騰起來的又是許多愧疚。
因為剛開始她是以邱辭的妻子的眼光去看這個少年,而現在,她是以一個外人去對待這個邱辭的兒子!
倪清嘉的沉默讓楚玉琰很意外,但他不急躁,隻是搖著手中的折扇笑道:“二娘若非覺的這宗祠不是說話的地兒?”
一語驚醒夢中人,倪清嘉幹笑著點了點頭,這少年看上去並非魯莽無理之人,可他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邱家的祠堂,可不是人隨意進的地方。
“自然不是,我隻是奇怪以前怎麼從未聽說過你的名字!”她隻知邱辭有妾無妻,又怎會知道這正妻生的孩子。
楚玉琰微微一愣,怪不得從他進屋到現在,倪清嘉始終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原來她根本不認識他,害的他對她的無情好好感歎了一陣。
既然不認識,便讓她認識好了。“二娘不知,我的父王便是恭親王爺楚奕!”微微點頭之時,不忘觀察她的神色。
楚奕?
這個名字似乎很熟悉,但是這種熟悉被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悅覆蓋。
他說他的父王叫楚奕,不是邱辭,所以他不是邱辭的兒子!微微皺著眉看他。“既然你姓楚,便不是將軍府的人,你何以在將軍府出現!”
“你……”向來以性格和順自詡的楚玉琰突然有一種殺人的衝動,即使他從不曾任這個女人是他父親的妻子,也從不曾人他的楚家的人。
可是,楚奕對她一往情深,為她放棄權利放棄家庭放棄榮華富貴都是事實,奈何他含恨酒泉的時候,這個女人不但沒有絲毫的心痛,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我?”倪清嘉不解的指著自己的臉,她有何錯,他為何如此氣憤。
楚玉琰看著倪清嘉一臉的無辜,厭惡的看她一眼,譏笑道:“倘若父王他泉下有知,看到你現在這副表情會怎麼想?”他頓了一下,臉上的嘲笑愈加明顯,冷哼。“他最愛的女人,原來就是這樣愛他的?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迫不及待的嫁給別的男人,還以如何冷漠的神情對待他的子女——”
楚玉琰這些話,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再傻的人也應該聽出其中的意思了,倪清嘉顫抖著聲音打斷他的話。
“你胡說什麼,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了,快走吧,待會兒將軍要回來了!”
如此明顯的慌亂,誰看不出來!
楚玉琰勾唇笑,笑顏陰狠。“琰兒此來找二娘,並非故意胡鬧,找二娘心煩,隻是有些事情琰兒實在為父王不值,便隻問二娘一句,父王屍骨未寒,二娘便另嫁他人,當真對父王就這點情義麼?難道當年父王為救二娘於水火,一把火燃了恭親王府,大火連燒一夜不滅,如今二娘當真是一點也不記得了麼?”
倪清嘉瞬間如遭雷擊,怔愣在原地,目光卻始終未離開楚玉琰的臉半分。
怪不得覺得這張俊秀的臉龐十分熟悉,原來他這張臉像極了她那尚在繈褓之中的女兒。
原來,一切真是一場騙局。
邱辭有自己的妻子,叫倪霞袖,相信很久以前,他和他的妻子一定是相濡以沫,相親相愛的。
她也有自己的丈夫,叫楚奕,一個她完全不記得,卻已經不再人世的王爺。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她手撫著身後的桌台,幾近崩潰,為何得知她和邱辭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時候,她會如此心痛,她心愛的人不應該是那個叫楚奕的丈夫麼?
她看著楚玉琰,楚玉琰也看著她,他們都不說話。
她以為他為他的父親心寒為他的父親不值而不說話,他以為她是因為謊言被拆穿而不知所措,因而無言。
屋裏殘餘著的幾隻蠟燭在微風中搖曳,漸漸的熄滅,現在這些微風吹到倪清嘉身上的時候,不再是一開始的舒服,而是覺得寒冷刺骨。
她看著楚玉琰,輕輕咬著唇。“風清哥哥說,我性格刁鑽,不聽話,執意騎馬夜行,一不小心摔了跟頭傷了腦袋,便……便忘記了以前的事!”明知這些話可能隻是敷衍她的謊言,她還要說,因為除了這個她沒什麼可說的,畢竟二十一歲的她,隻擁有九個多月的記憶。
楚玉琰卻是一愣,她失憶了?仔細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不錯過一絲一毫。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倘若失憶是真,她不記得楚奕便也說得通,可是既是一直呆在珠月軍隊這麼久,何以還不知道他楚玉琰?
風清和邱辭,果何把她保護的密不透風!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麼有這麼多人要保護這個女人,不惜一切的保護。
他隻覺得一切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的錯,她長著一張天生狐媚的臉,禍害別人的家庭。倪清嘉見楚玉琰半晌都不說話,心中的歉意便愈來愈深。
“琰……琰兒,你若不介意,可否讓我去看看……看看你的父親?”楚玉琰的表情愈是嚴肅,她問的也就愈加緊張。
不是她太過輕易的去相信一個從未見過的人說的話,隻是蘇念那張與楚玉琰過於相似的臉已說明了一切。
楚玉琰緊握的拳漸漸鬆開,但是俊秀的眉卻皺的愈加深。“你要見他做什麼?”
與人相處之道,不過是,他強的時候你弱,他弱的時候你強。
倪清嘉低頭,還是咬唇。“我相信你說的話,請你也相信我,你說的那些,我真的不記得,風清哥哥素來疼我,或許也是不想我為往事傷懷罷了!”她頓一下,腦中浮現邱辭的臉,與趕她走時的語氣,更加用力的咬唇,預料中的一種帶著鹹味的滑膩液體在口中彌散開來,她連忙鬆口,血液令她的唇紅的豔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必不輕易負他!”
楚玉琰淡淡一笑,看見她唇角的血時微微皺了眉,心內似乎有一絲酸痛。煩躁的搖頭,這女人果然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二娘,這……”他做為難狀。倪清嘉理了衣袖,跪在他麵前。
雖然她並不讚成那樣為她放棄一切的做法,但是有個人如此為她付出,她必不負他。
楚玉琰一愣,他怎麼也沒想到倪清嘉會這樣做,他隻以為她一心隻有邱辭,楚奕在她心中,根本什麼都不算。
可是,事實完全不一樣,她現在就跪在他麵前,求他帶她去見楚奕,並說一如夫妻百日恩,她定不輕負。
或許她並不見得多喜歡楚奕,但始終是懷抱一顆感恩的心的。
“二娘不可!”他伸手去扶。
倪清嘉卻怎麼也不起。
他也順勢道:“琰兒領二娘去便是了!”
倪清嘉淚若雨下,輕輕的點了頭。
他答應帶她去看楚奕,便是她和邱辭的訣別。
可是她心中除了痛還是痛,似乎沒了邱辭整個人就被掏空一樣,風清和邱辭都說她是邱辭的妻子,她相信,因為確實她對邱辭從第一次聽到名字開始,就有種莫名的感情。
如今楚玉琰說他與邱辭毫不關係,她也信,因為她的女兒像極了楚玉琰。
兩者相比,無論如何,都是後者有說服力的多。
楚玉琰扶著倪清嘉起身,扶著她出門,祠堂前依然站著很多人,他們看著倪清嘉在一個麵目清秀絕美的少年的攙扶下走出來,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卻一句話不敢說,隻是盯著楚玉琰的臉或者背影,議論紛紛。
夫人在祠堂呆了許久,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身邊還多了一位絕美少年,實在詭異的很。沒有人敢上前說一句話,眼睜睜的看著楚玉琰扶著倪清嘉,離開祠堂,走出將軍府,過程中,連頭都沒有回一個。
所有人終於沉不住氣,有的人逃散,有的人大喊著去找將軍,有的人策馬準備進宮。
隻是始終沒有人跟在倪清嘉和楚玉琰的身後。不知過了多久,載著倪清嘉離開的馬車已經走得連影子都看不見的時候,突然有人喊道:“那不是恭親王麼?”次聲一出,很多人跟著應和,可依然沒有人有任何打算跟上前攔住夫人的想法。
馬車拐了個彎,行至東城的時候,沉默許久的倪清嘉突然打破沉默,含笑看著楚玉琰道:“幸好琰兒你今天來找我!”
楚玉琰看著倪清嘉的臉,默默的看著那種慈祥的繼父母性光輝的笑容,一時有些迷眼。
他的娘親去世的早,他已經不記得了躺在母親懷裏的感覺。
他剛要問倪清嘉在笑什麼,倪清嘉卻已道:“現在終於知道念兒姓什麼了,感覺真的不錯!”在她看來為女兒尋到父親,的確時間很好很開心的事情。
楚玉琰微微一笑。“念兒?”
倪清嘉立即解釋道:“是啊,念兒,楚蘇念,便是你的妹妹,才這麼點大,整天就知道哭!”倪清嘉用手比著自己女兒的大笑。
楚玉琰對著個不會帶孩子的女人哭笑不得。“既是我的妹妹,便叫楚玉念吧!”這句話,隻是無意間說出來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笑容有多麼得意。
倪清嘉看著他,卻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