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遠在東方的太陽剛露出個頭,邱辭便甩開滿院子準備給他祝福的小人們,‘翻山越嶺’的跑去找風清。
得知自己折騰了一整天,娶進門的人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倪十七,邱辭本該是極幸福的。
可惜他從不是一個隻在乎眼前也忽略過去或是未來的人。
十七還活著,縱然是他所希望的,可是他不能接受,支撐她活著的是風清為她編製的那場算不上蕩氣回腸,卻極幸福的過去。
有些事情不讓十七知道,不僅對十七自己不公,對楚奕不公,對風清也不公。
要知道,一切的幸福美好都是風清編出來的,自然,承擔最大壓力的人,就是風清。
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
整件事情中,邱辭一直以為,最狼狽的人便是他的,可當他踏進風清暫住的寢宮時,看見他身後站著一個小女孩,手上抱著一個孩子,頓時愣了。
是呀,倪天樞的女兒倪蘇挽,四歲時就被送到珠月,一直由風清撫養著,而且倪蘇挽長得與倪清嘉很像,風清對她的疼愛自是到了骨子裏。
再則,昨晚倪清嘉口中的念兒,必然就是此時風清懷中抱的那個女娃,邱辭站在門口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見那女娃的臉。
這女娃看起來粉粉嫩嫩很是可愛,尤其是那雙眼睛,清秀靈動,簡直像極了她的母親。
想到此,邱辭心中微微痛,這個孩子便是十七和楚奕的孩子,一大半像他的父親,一小半像她母親,雖然尚在繈褓之中,但現在長大後,必然是個一等一的嬌女,姿色定然在她的姨娘倪霞袖之上。
想到倪霞袖,邱辭突然反應過來,自從踏進京城,他一心想著成全風清,自己和吳淑景雙宿雙棲,竟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哥哥你看,是邱辭叔叔!”其實早就看到邱辭的倪蘇挽趁邱辭愣神之際,手插著腰來了一嗓子。
邱辭皺了皺眉,看著她,頗想不通的樣子。
先不說風清的年齡比他父親還大些,單論風清和他邱辭,明明年紀相同的兩個人,她卻一個喚哥哥,一個喚叔叔。
若說是因為他看上去比較老,以前這樣說他還覺得可信,可現如今,瞧風清那滿頭的白發,還跟年輕扯的上關係麼?
邱辭為人,素來比較嚴肅,但看到小蘇蘇,就忍不住想逗逗,這丫頭現在不過六歲,卻極是古靈精怪,著實可愛的緊。
風清是早就預料到邱辭會來找他,便也不驚訝,更不著急打招呼,隻一心一意的喂懷中的蘇念小姐吃飯。
倪蘇挽望著邱辭極平淡的眼神,心下有些緊張,但臉上還是甜甜的笑著,娘說過,與人相處,首先要鬥的就是氣場。
“唉……兩年不見,蘇蘇都快長成大姑娘了!”邱辭漫不經心的走到她麵前,半蹲著看著她的臉。
倪蘇挽也看著他,淡淡的笑笑。“叔叔也是,兩年不見,都長成老叔叔了!”
這句話說的邱辭有些僵硬,兩年,他真的老了麼?
留意到邱辭有些凝重的臉色,倪蘇挽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的往後退。
明察秋毫如邱辭,她這個小動作立即讓邱辭意思到自己被小丫頭給揶揄了,不由笑。
想一把將她拉過來,冷眼相待的教訓一頓,又看見那邊的風清將懷中的娃兒交給下人抱著,此刻正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
看著風清緩慢的步伐,全身上下的雪白,邱辭覺得有一種極動人的冷梅香縈繞鼻尖,淡淡的十分好聞,深深的呼吸,卻也撲捉不到更多的美好。
原本他的風清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但看著風清的步伐,就覺得很遠很遠的樣子。
看著風清身影發愣的人,不隻邱辭一個,還有一個倪蘇挽,但相對去邱辭的疑惑惋惜,倪蘇挽的視線,近乎迷戀。
邱辭對自己腦中莫名其妙蹦出來的詞抖了抖,一個六歲的小女娃而已。
風清站在邱辭麵前的時候,對著倪蘇挽揮了揮手。“蘇蘇去把敏兒阿姨叫來!”
敏兒?
“怪不得一直為見過敏兒,原是在你這裏!”邱辭半笑著說,慢慢的發現,有些事情,他做的真的是太荒唐的。
風情但笑。“都說洞房花燭夜,乃人生四大喜事之一,還沒問你,昨夜,過的是否盡興?”
這樣的問題一出,邱辭的臉瞬間紅了。
如果說,他堂堂娶過十九房妻室的邱大將軍昨夜被新婚娘子罰在床邊坐了整整一夜,誰會相信?
可事實,這種事情真的發生的,且對方的理由極其簡單,隻一句:“你離開京城許久,為何連封書信都沒有?且你可知道,若非風清哥哥救治,我與念兒早魂歸九天?你如此不顧念家中妻兒,該罰不該罰?”
十七的霸道他自是非常清楚,可是在他麵前的霸道卻是從未有過的,從來,她對他不都是言聽計從的麼?如今這一出是風水輪流轉?
“邱辭,你在聽我說話沒有?”平靜中突然冒出的一聲嘶吼,邱辭被下了一跳,猛的抬頭看風清有些怒氣的臉,同時還有他身後被嚇哭的孩兒。
楚蘇念這一聲嚎哭,倒是觸到了邱辭的軟處,心想著這個孩子,今後便是他的女兒了,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慨。
風清看著邱辭的表情,微微皺了眉,便也不理他回頭去抱被他嚇哭的孩子,心裏的慢慢的歉意。
果然,風清的手剛伸到蘇念麵前,蘇念便停止了哭喊,睜著清秀的小眼直直的看著風清的臉。
風清對這個小女娃也極是喜歡,見她這樣看著自己,不由勾起唇角,笑了。
邱辭緩步一動到風清的麵前,低頭向他懷中的孩子。
不過三四個月的小奶娃子,越看越可愛。
蘇念也擦覺到了邱辭的目光,便也眨巴著小眼睛看向邱辭,但是這一看隻停留了不到一分鍾,複又回頭去看風清了。
邱辭搖頭歎道:“耶律嘉齊,看不出來,你倒是極討小孩子的喜歡!”
風清抬眼瞪他,不說話。
邱辭哈哈一笑,聲音清脆悅耳,聽起來很是舒坦。
兩孩子這麼一鬧,邱辭幾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一心隻看著風清懷中的孩子,想伸手來抱抱,掙紮許久還是決定放棄。
他活這麼大,接觸的孩子不算多。
如鳳敏上山的時候已經九歲,倪蘇挽被送到珠月的時候也有四歲,且年齡是四歲,智商卻已在十歲以上。
想蘇念這樣小的,他還第一次遇見,而且將來和自己還是一種很親密很微妙的關係。
邱辭沒提想要抱抱蘇念的事,風清也沒提蘇念該怎麼稱呼邱辭的事。
或許,兩個人心裏都在掙紮。
一炷香的時間,鳳敏牽著小蘇蘇,一蹦一跳的跑過來,邱辭側目看著鳳敏笑的很開心的臉,不由的舒了口氣,剛想開口打招呼,鳳敏已經飛快的撲進他懷裏。
小丫頭還是這樣!
邱辭看著鳳敏撅著的嘴,笑了。“今日沒有跟在徐然後麵,倒是奇怪的很!”
如此戲謔的話,鳳敏臉有些紅,看還是板著腰爭辯。“師兄你什麼意思,我鳳敏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想象若不是我,你能順利拿下子真麼?”
鳳敏果然是沒了什麼煩心事,開始找邱辭居功邀賞了。
當時邱辭帶著數萬名起義軍在北平忙著過年的時候,鳳敏卻是帶著一小隊人馬和一塊邱辭贈予的令牌,與子真十萬的軍隊周旋,並且在十五天內,成功以空城計、欲擒故縱計,拿下子真,取得了邱辭統一中原的第一場勝利。
風清以珠月二十萬兵馬打垮擁有軍隊百萬的索國,已是以少勝多的傳奇人物。
可說道邱辭,他用的軍隊不到五萬,卻統一個四個國家,更是傳奇中的傳奇。
但是,邱辭的名字注定要被曆史埋沒,因為在與珠月國的大決戰中,珠月不費一兵一卒,便取得了邱辭手中的所有戰果,所以勝者永遠是風清。
邱辭的軍事經曆再傳奇,也不過是個失敗者,甚至,在有些人心目中,邱辭以往的‘戰神’之名,也隻是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
幸好,這些東西都不是邱辭在乎的東西,他現在的目標很簡單。
幫風清安定局勢,然後帶著他的十七遠離塵世。
前路依然是坎坷的,就像現在他需要知道,事關十七失憶前的一切,他到底是該一直隱瞞著,還是一字不落的告訴她?
直接忽視鳳敏的邀功,邱辭轉看向風清。“我記得之前十七的腦部並未受過傷害,卻為何失憶了?”
倪清嘉自己說是摔下馬,傷了腦子,這完全是無稽之談,且邱辭也自己確認過了,倪清嘉的頭上除了五年前跌下山崖時受傷留下的痕跡,並無任何一絲一毫的再次被傷害過的痕跡。
風清道:“不是因為受傷,是因為我給她種了釋憶蠱,此蠱沒人有點,專門吞噬人的記憶,所以,無論如何,九個月之前的事情,她永遠也不會想起來了!”
風清說的雲淡風輕,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倪清嘉失去的那些活著美好活著痛苦的記憶,這一點,他的想法和邱辭似乎完全相悖。
“讓她忘記自己的家人,似乎有些殘忍了!”鳳敏九歲時便失去了父母,今後,沒有忘記家仇,但是父母的樣子卻怎麼也記不清楚,所以她覺得,失去記憶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幾個人一時沉默了,邱辭皺眉的時候,無意間看見隱忍著淚水站在風清身後的倪蘇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