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明月,惠風和暢。
如墨的天空無邊無際,他如此深沉、寬闊,他容納著整個世界,卻是一如既往的空曠。
皓月千裏,為泛著波紋的湖麵披上一層鑽石之紗,嫵媚的美著,朦朧的美著。
送走父親、哥嫂,風澈來找清嘉解悶,其實是怕她孤單,清嘉卻說自己心緒不寧,想四處走走,風澈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隨便找個借口離開了。
白天,倪霞袖套在她的耳邊隻說了一句話:你就是楚弘的夢,而楚弘也是因為他的夢才沒有殺了邱辭。
清嘉不知道她為什麼成了楚弘的夢,就像不知道她自己何時對邱辭情根深種一樣,有些事就這樣,沒有任何理由,那樣荒唐的難以理解,但是它的的確確發生了,就發生在她倪清嘉身上。
用清嘉的自由來換邱辭自由,這就是倪霞袖的意思,那麼簡單。
她逃了十幾年,還是沒有逃過這樣的命運,入宮,成為皇上的女人,如此而已!
風清不喜歡雜色,所以風府裏的一切都很單調,就像眼前這個池塘,隻有一池的清水,沒有荷,沒有草,沒有魚,什麼都沒有。
但它可以讓人安靜,讓人心無雜念。
就像風清,他寡言少語,冷若寒星,但跟他在一起久了,就會變得清明,變得冷靜。
平靜的夜,清嘉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人的氣息,平穩安寧。
她循息回頭,看見的便是一襲白衣的楚奕,他依然明眸皓目,麵冠如玉,俊美的堪比女子。
他眉宇間,依然柔和一片,隻是比平時多了點傷感、清冷。
他瘦了,所以清嘉看見他一下子就想到一個詞,弱不經風。
他看上去更加滄桑了,難以想像,半年以來,他又承受了怎樣的悲哀?
兄弟反目?自相殘殺?還是相思之苦!
這個七王爺,清嘉每見他一次,心裏愧疚一次,但到底的愧疚什麼?她想不到,隻覺得這個人天生就是來讓人喜歡,讓人疼惜,讓人尊重的。
他從不穿白衣,而今,怕是在悼念著誰吧!
“王爺!”清嘉屈膝行禮,他是王爺,曾經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恭親王爺。
他卻一把將她扶住,微笑道:“袖兒,好久不見!”
隻一個好久不見,涵蓋了多少感情,多少思念,沒人知道,隻知這一聲問候溫暖著彼此的心。
清嘉嫣然一笑。“是啊,好久不見!”
楚奕點頭,兩人時不時的相視一笑,然後雙雙別開臉去,沒有對白,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她?還是邱辭?
“呃……”
“呃……”
雙雙回頭,同時開口說話,同時聽到對方的聲音,同時閉口,然後又是一笑。
終於,清嘉不再尷尬,轉身對著池塘道:“王爺也不知道若王身在何處麼?”
楚奕明眸一暗,她問的終究還是邱辭。
他側頭看她。“不知!”
他,是皇上的弟弟,是楚姓的王爺,也是索國所有王爺中最尊貴的一個。
曾經,他也以為,即使失去了父皇母後,他還有一個哥哥,一個會像父皇母後一樣疼愛他的哥哥。
可是現在,就是他的哥哥,把他弄得一無所有,甚至當著他的麵去傷害他最好的朋友,最愛的女人。
“他能輕易的將阿辭帶走,隻能說明一件事!”
索國疆域遼闊,建國近五十年出過兩位名揚天下的大將軍,一是開過元帥邱飛鶴,另一則是‘戰神’邱辭。
世上誰人不知,楚家的天下,是他邱家父子打下來的,如此驕子,怎會被人輕易拿下?
清嘉急切回首。“什麼?”
“阿辭已抱必死之心!”
“必死之心?”清嘉震撼,驕傲如他,怎會一心求死?他不是那樣的人。“不可能!”她一口否決,她絕對不相信邱辭會這樣頹廢。
楚奕蹙眉,月光下,長長的睫毛被覆上一層清霜,全身上下陡然變得冰冷,似乎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邱辭,那個上天都嫉妒的人,他到底是怎樣成長起來的,這個世界,恐怕隻有他楚奕一個人知道了。
清嘉緊緊的盯著楚奕的臉,看到了他瞬間的悲愴,也隻是那一瞬的,現在又恢複了溫柔似水。
他的悲愴是因為邱辭麼?那麼是否證明,在邱辭身上,有著很多她不曾察覺的東西?
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為什麼喜歡?為什麼討厭?
她似乎,一概不知。
很久,楚奕驀然回首,伸手梳理著她被風淩亂著的發。“罷了,現在說這些都晚了,我們該考慮的是怎樣救他出來!”
‘霞袖’,一直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轉折,這次,是否也是?
楚奕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哪怕讓他隻這樣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也是幸福的。
清嘉抬頭看著天空,她似乎愛上這種無邊無際了,很寬闊,很明了。“王爺應該知道民婦會如何救出若王!”
楚奕學著她的樣子抬頭看著天空,他看到的是黑暗的天空掛著一輪明月,雖然蒼白無力,卻也有屬於她的精彩,黑夜中唯一的一個火種,她燃燒的那麼激烈。
“我不希望你犧牲自己!”楚弘的心,他已明了,清嘉會怎樣做,他自然知道。
清嘉苦笑一聲。“我已悔過一次了,不想再悔第二次!”
兩人陷入沉默,楚奕也不堅持,他們都一樣,既然認定了,就會毫無悔意的付出,即使沒有絲毫獲得回報的可能。
他為了她,她為了邱辭,如此而已。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他站在她的後麵,暗淡的目光始終無法離開她的背影,靜默地飄逸,飄逸而帶著悲傷。
清嘉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她沒有多看他一眼,是因為她還在想著邱辭,他明明知道她喜歡的是邱辭,心還是會因為她的動作而生生的疼。
他從第一眼看見清嘉就知道自己會喜歡她,隻是一種喜歡,而現在,這種喜歡變成了愛,瘋狂的愛。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在看著她的背影,到現在,依然是這樣,明處暗處,他都在看著她的背影,帶著淒涼,帶著倔強,帶著悲傷,他曾多少次想衝上去抱著她,掩去她身上的一切悲哀和遺憾,一生隻給他最好的東西,讓她擁有著世上最好東西,讓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他沒有這個機會,他所能做的隻有在皇兄布下的一道道陷阱中跌跌撞撞的跟著她的腳步,傾盡所有來幫助她。
清嘉隱在暗處看著楚奕離開,看著他被悲傷籠罩著的身影不由皺起了眉,她尤記得他說過會一直站在她身後等著她,承諾如此之美,她卻無權承受。
“風車,我想求你件事!”她立於走廊下的石柱旁,對著空氣說話。
果然,旁邊的草叢有了一絲騷動,果真有一個人走出來,此人笑容滿麵,一身黑衣,不是風澈又是誰?
風澈滿臉討好的笑意走到清嘉麵前。“小清嘉,你越來越神了呀!七爺那麼高的武功都沒有察覺到我,你卻知道了!”
他一向黑白分明,該誇的誇,該罵的罵。
清嘉撇嘴,淡淡的笑著,有時候洞悉人心要比高強的武藝來的有用。
微風依舊,她的表情卻變的越來越可怖,風澈看著她,不由的恢複了嚴肅的神情,沉聲道:“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清嘉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其實她的計劃很透明,每個人都知道,她不過是按著楚弘的計劃走,她是被動的。“我不希望七王爺參與這件事,不想欠他太多!”
對於風清的幫助,她可以欣然接受;風澈為她付出那麼多,她也心安理得;甚至剛認識不久的耶律楠齊為她趟這趟渾水,她也不覺得歉意。獨獨他楚奕,她不希望接受他絲毫的幫助,在她心中,楚奕不應該做人的,他有著一顆仙人才會有的玲瓏之心,菩薩般的和善心腸,他的一聲這應該被尊重著,被崇拜著,而不是為她奔走效勞。
風澈歎了口氣,並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小清嘉,你從來沒有嚐試著回頭看他一眼,所以你沒權說這句話,你為邱辭放棄一切是你的事,七爺為他的所愛是他的事,你們倆根本互不相幹!”
他一直都認為清嘉是聰明的,可是這件事她偏偏看不清,她一直在拒絕著楚奕,可是這些拒絕有什麼用?
清嘉閉上眼。“那你讓我怎麼辦?告訴他我就是倪清嘉?我就是和他有著一紙婚約的倪清嘉?讓他知道我和他並不是沒有交集的,而是上天注定的有緣無份來讓他徹底死心麼?”
這個殘忍的過去,她已不想再去觸碰,如今稍一提起,她的心依然那樣的痛,是什麼時候,她也那樣想過,如果沒有倪霞袖的從中作梗,她和他該是怎樣一對恩愛夫妻啊!
風澈看著清嘉,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痛苦,歎著氣道:“你也不必管他了,一切依計劃行事,要知道每等一天,邱辭的命就多一份危險,已經三個月了,楚弘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聽到危險二字,清嘉神經立即緊繃,便也沒那麼在意楚奕的事了。“嗯!”淡淡的應一聲便在前麵走,風澈跟在她後麵總是忍不住歎氣。
他在為楚奕歎息,更在為風清歎息,比起風清對她坐了,楚奕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