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太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多久,仿佛怨婦一般,絮絮叨叨的,對著昏睡的鳳涅說著這些無用之事。
是啊……即便說了鳳涅也不會醒過來。
他一日日的昏睡,隻能勉強靠湯藥維持。曾經的玉樹臨風的健碩,如今已經變得萎靡枯槁,仿佛大海之上的稻草,隨時一個巨浪都會帶走他的生命一般。
厲太烏也隨著鳳涅一並萎靡下去。
如今天下的格局已經變得動蕩不安,凰王下令四處追殺祈無族和雪族。雖然鳳族精英能力強悍,可是祈巫族的術陣也極其不好對付。
尤其這些年凰王一直沒有為了鞏固勢力,對付各方的其他上君族想來踩去的手段都是強勢鎮壓,如今這祈巫和雪族揭竿造反,不少勢力薄弱受到鳳族欺壓的小族也紛紛響應,一時之間戰火四起。
明明距離輕兒離開,才一月而已,這天下已經變得百孔千瘡,滿目蒼夷。
厲太烏不知曉鳳涅到底要昏睡到何時,已經有逃走的祈巫的族人偷偷潛回了後神宮附近的村鎮,和他秘密的聯係過,讓他隨時加入造反的隊伍。
他忽然有些懷念,那個小人兒還在宮中的日子,他們喝著酒,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輕兒,你若是再不來,我和鳳涅恐怕都等不到你了……
然而終於有一個女人來探望鳳涅了,卻不是輕兒,而是鳳涅的親生母親,凰王之後。
“涅兒。”
王後佇立在他的床前,一向陰冷傲然的麵容上流露出一絲絲的無法遮掩滄桑,這數月之中,她幾乎瘦的隻剩一把骨頭,嬪妃的暗中使壞令她大病了許久,這幾日終於好轉一些,才有精力來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她並非相貌那邊清冷,對雪靄對鳳涅,雖然都是淡漠疏遠,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總是用盡全力的維護。
隻是……她忽然慘烈的笑了笑。
總侍啊總侍,你實在騙的我好苦……可是,這天底下又有哪一個人能如你一般,懂得本後的心意,事事都讓她稱心如意。
她搖了搖頭,命人打來了熱水,開始給病床上的鳳涅擦臉收拾,又招來梳子,將他淩亂的發絲利落的綁了起來。
收拾妥當,那鳳涅仿佛又恢複了之前意氣風發的囂張模樣。
“涅兒,你今日給為母聽好了,你那父王不答應你娶了那個中人,可是你母親答應!隻要你能好起來,母親就輔佐你成為這天底下的霸主,到時候你想要迎娶何人,母親都遂了你的心願!涅兒,你聽到沒有?!”
她厲聲的對著鳳涅說道,語氣那般的淩厲,可聽在厲太烏的耳中,卻覺得字字誅心。
難為天下父母之心……
如果可以,誰會想要讓自己的兒子去違背這天理倫常,王後淩厲背後的無奈,卻讓人莫名的心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話刺激了一直昏迷不行的鳳涅,當天晚上鳳涅忽然高燒不退,渾身大汗,寒冷的秋冬時日裏,竟然將那被褥都打濕得要透了。
在這高燒之中,他竟然醒了過來。
“太子殿下……”厲太烏自然十分欣喜,急忙上前關切的問道:“可覺得好些了?”
“酣暢淋漓。”
鳳涅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一如往常……不,甚至比過去更加邪魅的笑容。那光芒在他灰色的眸子中驟然閃爍,帶著不可抵擋的堅定。
“太烏……”
他讓厲太烏扶著自己坐了起來,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衫之後,活動了一下筋骨,轉頭對厲太烏說道:“以後不要在叫我太子殿下了……”
厲太烏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他已經不是太子了,然而在他的心中,這凰朝的太子,隻有鳳涅一個人。他為了鳳族受盡了屈辱,如今卻因為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就被拋棄不管。
薄情的不是王者,而是那些玩弄權術的皇族!
然而鳳涅忽然又開口道:“從今日之後,你要叫我聖上!”
“聖上?”
厲太烏驚愕的瞪著眼前笑得邪佞的男子,“你、你該不會是要……”
“沒錯!這天下既然不能由凰王掌控,那就是由我來掌控!也許那句話說的沒錯,隻有擁無上的權利,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從這一日之後,鳳涅忽然就轉性了一般。
他不再瘋魔,也不再去仙醉潭醉生夢死,從他清醒的第一日,他就去找了凰王要求恢複太子之位。
然而此刻,凰王正在大殿之上宣布授予賞妃剛剛生下的龍子太子之位。大殿之中張燈結彩一派樂融融的氣氛,當鳳涅突兀的出現在大殿之上的時候,忽然都沉默下來。
“父王。”
鳳涅此刻一身絳紫色的太子華服,頭頂紫金發冠高束青絲,劍眉飛揚入鬢,灰眸閃動著興奮而邪佞的神采,他一步一步盛氣淩人的逼近了凰王。
“涅兒?”
凰王見他也是微微一怔,他自然是欣喜自己的兒子如此的神采煥發,可是今日他出現的時機大大的不對。
今日是他第二個兒子鳳望的滿月之日,也是他要授予太子之位的大喜日子。
賞妃懷中抱著一個紅色綢緞包裹的嬰孩,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容此刻如臨大敵一般緊緊的盯著鳳涅,心中暗自揣度這個瘋子一樣的鳳涅又想要鬧什麼幺蛾子。
有今日可是她要緊的日子,隻要太子的璽印一交接,她就當真是母憑子貴。日後隻要那王後稍有差池,那王後的位置必然會落入她的手中。凰王年歲已大,而她卻是正當青春年華,日後等凰王一死,她自然就會找回總侍,和他共享這天下的繁華美景。
她早就聽聞鳳涅已經徹底的鳳涅,前幾日派去了奴婢打聽,說那鳳涅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這幾日她也就放鬆下來,以為他已經沒有威脅。想不到今日他竟然會出現在大殿之中,而且那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懷中的孩子,顯然是來者不善!
賞妃當即惡狠狠的瞪著鳳涅,眼中無聲的警告著鳳涅,不要打她孩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