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靄腳步略略一頓,即使不回頭,他也知曉身後之人是誰。帶著濃重的蒼涼和壓製,隻有那一個人會發出如此令他心驚卻又覺得心痛聲音。
是他唯一的親人,雪後。
這一聲明明是親切的愛稱,偏偏被她喊得淩厲而苛責,令雪靄在一頓之後,瞬間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雪靄!”
雪後再度低聲喊道:“若是你在走向前一步,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宮門側的門衛似乎聽到了聲音,從旁邊避雨的高簷下探出頭來,雪靄見狀急忙身子一轉,躲在了旁邊的石碑之後,雪後隨即也躲避而來。等到那衛兵收回頭去,她轉過身來當即狠狠一個耳光甩在了雪靄的臉上。
蘸著雨水的清冷,耳光又響又脆。
“你這個不孝之子,要逃去什麼地方?!”
“母親不要過問了……”
雪靄垂下頭,不想去看雪後眼中的失望和憤怒。他知道母親一直以來的願望,就是為父王報仇。可是那隻是母親的願望,不是他自己的。
“你還知道我是你的母親?!”雪後見他肩膀上背著一個人,淩厲的眼珠一動,抬手一把將斐服掀開,露出了雪靄肩上的輕兒,看著她不安皺起的麵容,雪後瞬間怒氣攻心,回首又是一記耳光。
“你竟然為了這麼個不男不女的東西,要背叛我,背叛整個雪族?!”她不可置信的搖著頭,伸手想要將林嗬嗬從雪靄身上拉下來,雪靄急忙身子向後一躲,沉聲道:“母親,這是孩兒命中最重要之人,為了他的周全我必須離開!”
“混賬東西!”
雪後氣的渾身顫抖,指著雪靄的鼻尖質問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你是雪王之後,未來的雪族之王,甚至魔界之王!你怎麼可以為了這麼一個鬼人逃走?你這麼做,對得起當年為你死去的眾多雪族精英麼?他們保護的,竟然是一個為兒女私情,置雪族血海深仇不顧爛情種!”
雪靄卻一句也無法入腦,他隻想帶著輕兒離開這是非之地。哪怕得罪蒼生也不會止步,又豈會因為雪後的話而動搖。
雪靄雙膝一折,跪在地上,連著磕下三個重贖之禮,字字沉重的說道:“雪族之事,是孩兒背叛了母親,母親就當從來也沒有生過雪靄,斷絕母子血緣之係吧!”
雪後聞言身子不有主的一抖,忍不住踉蹌一下,險些昏厥過去。
她雖然不甚明了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可是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必然也和自己一般,言出必行。
她絕對不會允許雪族至此消亡隕滅!
雪後幽幽的歎了口氣,“既然你如此無用,為母挽留一個廢物也沒有任何意義,如你所說,就當我無姬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她抬手按住雪靄的天靈蓋,沉聲道:“讓為母施術,讓你從此忘記雪族,從此狼心狗肺的快活去吧!”
“多謝母後。”
雪靄緩緩的閉上眼睛。
雖然心中疑惑為何雪後竟然如此痛快的同意斷絕之事,卻也不想多做思慮了,隻想快些讓雪後斷絕血脈,盡快帶輕兒離開。
一團隱隱的藍光從雪後的手掌和雪靄的頭頂冒出,雪後口中默默的念著咒語,藍光立刻順著雪靄的天靈蓋倏地鑽入,忽然爆發出一道驟裂之芒,在消失的瞬間,雪靄緩緩的倒地。
雪後無姬緩緩的收起手掌,身後站出一個人,正是雪靄的暗衛飄渺。他看了一眼昏死的人,低聲問道:“主人,此法能留住少主人麼?”
無姬冷笑一聲,“遺生咒會消除所有關於這個中人在雪靄腦中的記憶,從此讓他忘記了這個禍害,自然會乖乖的聽話。”
“主人英明。”飄渺佩服的躬身一禮,“不過即使少主人不記得輕兒,輕兒也還記得少主人,要不要把他腦中的記憶也消除了,從此斷了禍根。”
雪後聞言猛地抬眼,一道淩厲的視線掃過飄渺麵紗遮住的麵容,冷聲說道:“區區一個卑賤的中人,如何值得本後動用如此消耗元神的法術,隨便找個地方,殺了!”
“是!”
飄渺立刻領命,“此處不宜久留,飄渺立刻去處理這二人!”
雪後點點頭,抬眼掃過依舊大雨傾盆的周遭,邁步往來時的之處離去。飄渺俯身一手一個,抱起昏死的雪靄和輕兒,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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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頭好疼……
仿佛被車輪碾壓過一般,疼得幾欲裂開。揉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是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十分昏暗的地方。
四周都是橫七豎八橫在地上的枯死的巨大紫樹,黑洞洞的幕色之下,唯有十幾尺之外亮著一團幽幽的火光。
這裏……是什麼地方?
她抱著頭,想要站起身來,才發現渾身酸痛無比,仿佛軍訓操練過十公裏一般筋疲力盡。
“有人嗎……”
她虛弱的叫了一聲,空蕩蕩的四周,沒有一點聲息。
她隻覺得此處十分的眼熟,仿佛來過,仔細回想,記憶中此處應該不是這般的景象……那時安靜的紫樹靜謐的開著金色之花,枝椏交疊如連理之木,而非如此破爛的頹敗倒地,沒有一點生機。
她咬著牙往那火光走了幾步,一直走到了火光近前,才發現那並非真的燃燒之火,而是一個人身上散發著耀眼的金光。
那金光她見過,是鳳族自身的生魔力。
細眼再看,隻見那個人一動不動仿佛入定一般背對他盤膝而坐。任由火光燃燒,仿佛已經死去一般。
“這位大人……你是鳳族之人麼?”
林嗬嗬虛弱的問了一句,那人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兀自坐在此處。林嗬嗬又抬著沉重的步伐,繞到那人麵前。
這一看,心中登時吃了一驚,忍不住叫道:“三王叔?!”
金色光芒燃燒之中,那僵硬死人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正是那傳聞中為了中人瘋魔的三王叔鳳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