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看你也算是個好人，不忍心看到你被他們抓住，你快走吧，我也要回村收拾收拾包袱，準備離開這兒了。”僻靜的小樹林裏，莫忘塵打量了一下安靜的小路，抬頭說道。
他剛抬腳要走，石頭忽然開口叫住他，“你會武功。”
在他的認知裏，一個窮鄉僻壤的裏的無能書生怎能有膽量當著官兵的麵成功救走他？他剛剛拽著石頭奔走的時候，分明就會輕功。
莫忘塵沒有否認，隻是緩緩舉起手，輕輕晃了晃，“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你又何必多問？”他轉頭衝石頭微微一笑，“倒是你，臭小子，做事倒真是衝動。”
石頭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腦海中回蕩著他那句話，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
他到底是在哪裏，聽過同樣的這句話？
莫忘塵一路飛奔回村，他知道李朝翰肯定會再回來找他，這村子他恐怕是不能呆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快離開這裏。
黑黢黢的夜色裏，四周安靜得有些異常，連村子裏那條最喜歡叫喚的大黃狗也安靜得很。
一股奇異的味道傳進他的鼻端，他臉色一變，飛快地循著味道找到了村子裏的人。
不，是屍體……
村民們或躺或坐，渾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大多數是一招割喉致命，他震驚地看著眼前慘不忍睹的場麵，踉蹌著經過這些屍體中間，這些人全都是他認識的，個個都憨厚老實，從來未與人結仇，究竟是誰，手段如此殘忍，居然連一個人都不放過！
突然想起王二丫一家，他咬著牙忍住眼淚，四處尋找，終於，在湖畔撿到了一隻鞋墊，是王二丫說要送給他的那隻！
“二丫！”他回過頭，絕望地喊著她的名字。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湖麵，一個沉沉浮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咬著牙，蹚著冰冷的湖水奔過去，一把從水裏抱起那個被浸泡多時的身體，果然是臉色慘白的二丫！
“二丫，我來了，你醒醒……”他顫抖著伸出食指探了探她的呼吸，一顆心驀然涼透了。
她死了。
他緊緊抱著她的屍體，哭得不能自已。
怎麼會……怎麼會弄成這樣？
究竟是誰殺了他們？究竟是誰？
一股尖銳的仇恨緩緩從心底升起，他木然地抱著二丫的屍體，艱難地走上湖畔，那顆平靜已久的心忽然被人刺破了，有什麼東西緩緩流出來，洶湧澎湃，是恨，是被壓抑了三年之久的恨意。
“姓莫的，我早就說過，別跟我耍花招。他們的死，都是你害的。”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響起，湖邊，不知何時，出現了李朝翰，跟他那群狗腿子。
他緩緩抬起目光，盯著李朝翰袍袖上血跡未幹的痕跡，眼中的冷意逐漸變成血色。
三年了，這裏早已成為他的家，他一直以為，隻要安守本分地留在這裏，就能平安地過完這一生，像村子裏世代生活的人一樣，可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他的錯。
是他把災禍引到這裏，連累了鄉親們，他沒有想到，李朝翰會把怒火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
“李大人，這些人，是你殺的，對嗎？”他放下王二丫的屍體，緩緩直起身子，目光冷冽地盯著他。
莫名的，他的氣勢令李朝翰想起了一個人，他畏懼地躲在了士兵身後，“是……是又怎樣？你跟這群村民包庇朝廷通緝要犯！你們都該死……”話音未落，一道劍光閃過，他呆呆地看著四周士兵們震驚的眼神，緩緩伸手摸了一下臉頰，滿手都是血。
一股劇烈的疼痛從臉上滲出來，緊接著，他臉上的皮膚崩開，鮮血噴了出來，紋路朝四周蔓延炸開，整張臉慘不忍睹幾欲毀容。
李朝翰慘叫了起來，尖聲喊道：“保護我！快保護我！”
幾百士兵紛紛圍了上去，驚恐不安地盯著莫忘塵，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武功。
動了殺心的莫忘塵冷酷地抽出袖中劍，身形鬼魅地與士兵們纏鬥在一起。
見勢不妙的李朝翰立即帶著幾個心腹騎馬逃走，頭也不回。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村子裏變成了地獄，幾百士兵傷勢慘重地躺在地上，哀哀呼救。
莫忘塵滿身是血地走到其中一名傷勢略輕的人身旁，拎起他的衣領，冷冷質問，“他的家在何處？”
問出了答案，他緩緩舉起劍，那人癱軟在地上，痛哭流涕，“饒了我吧！我也不想殺人，可是李大人說，如果不殺了他們，我們就要死……”
落在半空中的劍始終沒能落下，他咬了咬牙，緩緩起身，厲聲道：“都給我滾！”
士兵們彼此攙扶著，艱難地逃出村子，這個夜晚於他們而言，無異於死裏逃生。
手裏的鞋墊早就沾滿了鮮血，看不出原本的花紋。
他沉默地跪在地上，默默俯身，以額抵地，眼淚撲簌簌落下。
“當年，多謝你們收留我。如今，殺你們的人，我會找到他，親手將他挫骨揚灰，為你們報仇！”
當天夜裏，處理完村民們墓地的莫忘塵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前去帝都的路，一路上，他選擇小路，餓了吃幹糧，渴了喝露水，一路上艱辛跋涉，腳上的布鞋走破了好幾雙，終於在半個月後，到了帝都城門。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城門上兩個熟悉的大字，眼眶濕潤，這裏，是所有故事的開始，也是所有故事的結束。
那些塵封的往事一一從腦海中滑過，令他的心痛到發抖。
近鄉情怯，他站在城門前，忽然不敢進去了。
那個人，他，還好嗎？
他微微闔上眸子，平複了一下心情，鼓起勇氣，踏進了城內。
他來的這一天，正好是上元節。
滿城花燈，四處掛滿了祈福的燈籠，年少的春衫少女們穿梭在人群中，或羞怯，或大膽地打量著人群中的俊俏少年，一如當年的他。
莫忘塵慢慢走在人群中，感受著四周熱鬧的氛圍，忽然被一盞漂亮的兔子花燈吸引了，他下意識地走過去，呆呆看著燈，伸手摸著錢袋裏所剩無幾的錢幣，滿臉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