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季在歲月中緩慢地流逝,一轉眼,就又過去了大半個月。
朝中大臣們惶恐不安的心情,也因為皇帝慢慢平複的情緒,而漸漸變得平緩起來,藏書閣被燒毀之後,秦梁連帶著下屬全都被貶去了靖州,一時之間,朝中多出了許多官員的空缺,帝都中但凡有些門路的小官小吏,都想花點銀兩,找機會買個官往上升一升。
李書生自然也不意外。
此時此刻,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威遠侯的門外,手裏捧著一個重重的包袱,裏麵全都是春蘭借給他回鄉看望母親的盤纏和珠寶首飾。
沒想到春蘭那女人這麼愚蠢,他隻是最近喝酒賭博,開銷有點大,生活入不敷出,隨便找了個借口跟她要點銀子,沒想到她居然真的信了。
這銀兩他花了一些,還剩下很多,這幾日自己的同伴紛紛投靠威遠侯,聽說三百兩就能捐上一個小官,不知道自己手上這點銀子,加上自己的聰明才智,能否得到他的青睞。
“喏,哪位是李朝翰公子?”管家推開門走出來,皺著眉頭念著清單上的名字。
他十分惶恐地奔了過去,“在下就是!”心裏甚至還有一些小小的受寵若驚,這麼些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喊他的大名,平日裏同窗好友們都直接喊他李書生來著。
管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著半舊卻漿洗得很幹淨的藍色布衫,長相俊秀,雖說不是什麼富貴子弟,不過勝在清爽幹淨,興許威遠侯就看重這樣的門生呢。
想到這裏,管家臉色緩和了一些,沒那麼不耐煩了。
“侯爺正在後院陪伴四夫人,你且去後院等著吧。”
“多謝大人!”他驚喜地作揖。“
“等等!”管家伸手攔住他,一臉不悅,“既然進了侯府,規矩還是要懂的,五十兩銀子,一分都不能少!”
李朝翰愣了一下,繼而醒悟過來,有些為難地抱緊了包袱。
這包袱裏總共也才一百五十兩銀子,給了他五十兩,剩下的一百兩怎麼送得出手?再說了,一個侯府的管家就獅子大開口想要五十兩,這簡直就是敲詐!
似乎察覺出了他的不樂意,管家笑了,“舍不得?我告訴你吧,從我這兒進去見侯爺的,但凡讓我美言幾句,事後都能心滿意足而歸。你既不想空手而回,就得舍得一些身外之物。否則,我勸你還是早早地離開吧!”
俗話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他當上官了,到時候還不照樣可以撈銀子?想到這裏,李朝翰釋然了,急忙拿出部分銀兩,塞進了管家懷裏。
管家滿意地打開大門,指著路讓他進去了。
後院布置得十分富麗堂皇,跟大觀園似的,李書生一邊走一邊目光稀奇地欣賞著四周的景色,直到聽到幾聲清脆的聲音,如同仙境裏傳來的一樣。
他振奮了一下,撩起衣袍就奔了過去,麵前擋著一座巨大的假山,隱約聽到淙淙流水聲。
他踮著腳,悄無聲息地穿過假山,終於瞅見了後麵的景色。
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在揮舞水袖,旋身跳著舞蹈,曼妙的身姿令人著迷,旁邊的絲竹之聲來自於幾名長相清秀的琴師。
水榭中擱著一張玉榻,威遠侯身著一件紫色的長袍,就這樣斜躺在玉榻上,半眯著眼睛,用折扇輕輕敲打著指節,若有所思。
李書生隻在青花樓見過舞女們跳舞,可那些粗鄙的女人比起眼前這美豔的四夫人,卻又差得多了,她的一顰一笑,無不令他心旌搖曳,他喉間吞了一下口水,忍不住看得呆了。
四夫人香汗淋漓地結束完一曲,嬌媚地走到威遠侯身旁,湊過去笑嘻嘻地說了幾句,目光俏生生地看向李書生藏身的地方。
他慌忙避過身子,躲了起來。
威遠侯哈哈大笑,聲若洪鍾,“既然柳葉都瞧見你了,還躲什麼?出來吧。”
李書生心跳得厲害,正要一步跨出去,身後一陣風似的,搶先衝出去一人,對著威遠侯作揖,“在下司徒易,見過侯爺!”
李書生呆了呆,這司徒易他可是認得,之前在侯府門前排隊的時候,他就站在自己身後,這會兒怎麼搶先奔到了他麵前?
威遠侯微微睜開眼睛,有些懶散地抬起頭盯著他,眼前這年輕人舉止輕佻,目光遊移不定,穿著一件白色鑲銀色絲線長袍,腰間懸掛的翡翠玉佩看上去價值不菲。
在這帝都裏,能姓司徒的,都不會窮酸到哪裏去。
他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司徒勳是你什麼人?”
“侯爺厲害!司徒勳正是在下的舅舅!”司徒易有些激動,這也難怪他這麼驕傲,司徒勳可是朝中了不起的武將,除了君將軍,就是他了。
原來是司徒勳的後輩,想到這裏,威遠侯又笑了,“我與你舅舅在朝廷中是政敵,你來投靠本侯,做威遠侯的門生,就不怕你舅舅怪罪?”
他這麼輕描淡寫地一說,司徒易頓時愣住了,雖說司徒勳是他舅舅,可他母親早些年不顧家中反對,嫁得十分偏遠,早就跟司徒家沒什麼關係了,要不是母親去世前讓他改姓司徒,希望他能到帝都投靠司徒家奔個好前程,估計他一輩子也不可能跟司徒家有什麼關聯。平日裏在府中,他這個舅舅對他就頗多不滿,因此這次聽說能夠捐官,他就屁顛屁顛地跑來了,哪裏還知道舅舅與威遠侯之間有這等故事?
正當司徒易尷尬中,李朝翰終於憋不住了,匆匆走出去,迎上四夫人柳葉含笑的眸子,臉上一熱,不敢多看,有禮有節地朝著威遠侯行禮,“李朝翰見過侯爺!”
“侯爺,這個才是妾身剛剛看到的那個呆書生呢。”柳葉捂嘴一笑。
司徒易有些難堪地瞪了李朝翰一眼,他一來,眾人的注意力就全被他吸引了去,真是該死!
“哦,說說看,你有什麼本事,能夠讓本侯爺留下你?”威遠侯興趣盎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布衣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