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緩緩伏在門上,低聲哭起來,雙肩抽動著,絕望而又無助。
她從小就沒有親人,五年前,秦梁收留了她,教會了她如何生存下去,即便是秦梁把她許配給楊照,她也認為,總有一天,他會回來把她要回去。
可這一次,她真的想錯了,秦梁冷酷地拋下了她,任由她在楊家這所高門大院裏與女人們爭鬥,腐爛成泥,幾年以後,或許她也會變得和她們一樣,成為深閨怨婦,滿眼戾氣和算計。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她緊緊咬著牙,踉蹌著起身,朝府裏走去。
“大夫人——”管家詫異地看著她的背影,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了,這段日子,府裏的日子好不容易變得舒坦一點,二夫人收斂了不少,大夫人也重新撿起了府裏的事務,有條不紊地打理,少爺的臉上多了不少笑容,可大夫人今天怎麼又哭上了?
如霜匆匆回到房間,拿出自己的包袱,匆匆把衣服收撿進去,隨手抓起牆上掛的劍,推開門想要出去,一陣冷風灌進來,胃部傳來一陣酸意,她捂著嘴,緊緊抓著門檻,運氣想要憋下去,喉間上下起伏了幾次,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
眼前一陣發暈,她搖了搖頭,有些迷糊,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強打著精神,奔到後院,牽了一匹馬,翻身騎上,不顧府中橫衝直撞阻攔的下人們,徑直出了府邸,朝著管道奔馳而去。
胃部翻江倒海,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攪動,如霜臉色蒼白,起初以為是吃壞了東西,她匆匆下馬,找了一家醫館抓藥。
那大夫見她捂著嘴不時幹嘔,疑惑地詢問:“姑娘,看你這模樣,倒不像是吃壞東西,若不介意,能否讓老夫替你把脈?”
如霜忐忑地伸出手,依照他的話平心靜氣地等待結果。
大夫閉上眼睛,診了片刻的脈搏,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終於睜開眼睛,一臉驚喜,“恭喜姑娘!你這可不是吃壞了東西,這是有喜了啊!”
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她呆呆看著大夫,壓根沒回過神來。
有喜了?她和楊照的孩子?
怎麼可能……
她神情複雜地站起來,連自己出門的目的都忘了是什麼,呆呆地走出去,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行人,驀地低下頭,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肚子。
平坦如初,若不是大夫說,她哪能知道,這裏麵居然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如今,有了這孩子,她還要去追尋秦梁嗎?
“姐姐,行行好吧,給我點吃的吧!”一個肮髒的破碗伸到了麵前,她低頭一瞧,一個滿臉被髒汙抹得黑黑的孩子一臉渴望地看著她。
她緩緩彎下腰,目光憐惜地看著他,“孩子,你的爹娘呢?”
他怔了怔,眼圈閃過一絲淚花,隨即沉默地低下了頭,抱著破碗默默地搖了搖頭,“我沒有爹娘。”
她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悄悄塞進他手裏,“拿這些銀子,去吃點好吃的吧。”
“謝謝姐姐!:孩子的眼睛裏散發出奪目的光彩,興奮地拿著銀子跑遠了,老遠就能聽到他歡快的聲音。
她鼻子一酸,默默牽過馬,穿過集市,正猶豫要不要上官道,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孩子的哭聲,聽聲音,似乎就是剛剛那個小孩兒。
她疾步奔過去,推搡開人群,果然,是他。
一個包子鋪的老板站在他麵前,連聲數落著他,“你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平時偷雞摸狗的事情做得還少?這銀子肯定又是從哪兒偷來的!快說!你偷了誰的銀子?再撒謊我就扭送你見官!”
“我沒有撒謊!這真的是一個姐姐送我的銀子!”他抹了一把眼淚,連聲解釋。
“你還敢謊話連篇!看我不打死你!”包子鋪老板揚起手,正要抽過去,半路上被人擋住。
他用力往下壓,反而被人重重推開,踉蹌著撞上了蒸籠,燙得他倒抽一口氣,跳了起來,抓起擀麵杖就要找人拚命。
“誰?哪個王八羔子剛剛暗算我?”
一個冷豔的女人映入眼簾,他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半晌,舔了舔唇,一臉猥瑣地笑了,“原來是個娘們兒!怎麼?跑我這兒來打抱不平了?”
“這孩子究竟犯了什麼錯,你要這樣折磨他?”她冷冷質問,娥眉間夾雜著一絲不悅。
“我想打就打,關你屁事!”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一個女人給折了麵子,老板覺得十分沒麵子,凶神惡煞,恨不得把她拎起來暴打一頓。
“姐姐!”那孩子見到她,拚命掙紮,眼睛裏閃耀著雪亮的光芒,“姐姐救我!”
如霜目光冰冷,“這銀子的確是我給他的,你趕緊把他放了。”
“放了?誰知道你是不是托兒呢?再說了,這小鬼沒爹養沒娘的,從小就偷雞摸狗的長大,整條街上誰沒被他偷過?就算這銀子真是你給的,我打他這臭小子又怎麼了?”說罷,他抓過那孩子,抬手一巴掌就朝他臉上摑去。
她急了,眼前身影一晃,一聲響亮的巴掌過後,他吃驚地捂著臉,憤怒地旋轉了一圈,“誰?誰敢打我?”
“打你的是我。”如霜冷冷盯著他回答。
他呆了片刻,繼而憤怒地指著她,“好你個該死的女人!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叫你好看!”他握住鐵拳,狠狠朝如霜臉上打去。
如霜輕鬆地閃避,眸光帶著幾分嘲笑,輕輕抬腳一踹,他一個趔趄衝了出去,腦袋卡在了蒸籠裏,燙得他跟殺豬似的慘叫起來。
圍觀的百姓們發出哄堂大笑,紛紛鼓掌叫好。
如霜走過去,把孩子的繩索解開,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輕聲道:“你快走吧,記住了,財不外漏,別再讓他們欺負你。”
男孩兒眼圈一紅,重重地點頭,“姐姐你比我爹娘對我還好!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他鄭重其事地跪下來,對她磕了一個頭,匆匆離去。
直到四周傳來大家的讚歎聲,她才驀然醒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做了一件好事。
她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緩緩地捂住腹部,看向楊府的方向,在自由和孩子之間,終於,選擇了孩子。
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像她一樣過得那麼悲慘而又辛苦,絕不能。